宗望大惊失色,把持盈的脸翻过来,发现他的嘴唇奇异的红。
“可我还是感觉……今天有人死了。”
“没有人死,哪有人死?”宗望说,“我没杀他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个人也不会杀!”
“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持盈重复这话,宗望急着带他回去看医生,一掀轿帘就要推持盈进去,持盈摊在座位上,指着宗望道:“你走。”
宗望莫名其妙:“我走什么?”
持盈很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他说:“你在我眼前杀过人,我想吐!”
宗望瞠目结舌,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持盈的面色实在太难看,他咽下了话:“我就在外面,你不舒服了要叫人。”
轿帘关上,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持盈闭着眼睛,喘息了很久,他的手指抓在轿子的檐壁上,有一根手指没有用力,他想这根手指真坏,别人都用力,怎么他不肯用力?
接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
刚才那个樵夫,拿来包枣塔的黄纸。
天光从轿子的缝隙里透出一缕,他不敢对着光看,恐被人发现,只能缩在轿子的角落里,趴着,吃力地辨认字迹。
“诏曰。”
他就是看到了开头这两个字,才决定留下这张纸。
油浸坏了这张纸,热气烫坏了这些墨,它曾经被谁扔到地里,又怎样机缘巧合地,被这位樵夫阴差阳错地捡起来,拿来包裹枣塔?
“朕以金国渝盟,药师叛命,侵略边鄙,劫掠吏民。虽在缵承之初,敢怠付托之重事……今仰承道君钧旨,持身斋戒,肃穆六师,躬行天讨。将士锐於敌忾,梦卜兆於袭祥,庶甯邦国之虞,克绍祖宗之烈。应亲征合行事件,令有司并依真宗皇帝幸澶渊故事疾速检举施行。”
那是赵煊御驾亲征的诏书传单。
第92章 翠华转关山重重 玉辇游暗恨迢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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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宗望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持盈不见了,他心慌了一下,但想到这院子四周都排满了士兵,持盈又不是鸟,怎么可能飞出去?
他跑到院子里,持盈正在坐在石凳上,仰着头看月亮。
一盏灯笼被他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映着他半张脸。
他穿着一身霞色的褙子,火海中幸存的产物之一,宗望发现褙子的衣领、袖口都有销金的纹样,画满了振翅的仙鹤,在黑夜里光明灿烂。
宗望心里想,他要去问问持盈,白天出门的时候穿得那么素,怎么晚上想起来穿得这样鲜艳?他悄悄靠近持盈,却发现他的手正在桌子上打节拍。
他竟然在唱歌。
宗望摒住了呼吸。
“秋风起,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半弦月像一弯钩,也像持盈的眉毛。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宗望自己回到了房间里,他觉得有一点儿难受,持盈的屏障把他隔绝在外面了,他想,我又不是禽兽,你们叫我们“蛮夷”,可我们也是人,我们有什么区别?
就好像他不知道持盈唱的是什么歌,但也能感受到持盈的难过一样。
他会因为持盈的难过而难过,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定要设立这样一个屏障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持盈又睡在他身边了,宗望几乎要以为昨天的歌声是一场梦。
他告诉持盈:“我们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