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里向上皇的鬓上看去,粉白的一丛。等等!
“上皇陛、陛下,知道我们要出、出去吗?”
上皇说:“不然你来干什么?”
忽里恍然大悟,对啊,不然他来干嘛呢?他觉得这位上皇陛下还是很聪明的,或者说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我们的太、太子郎君,为上皇陛下准备了一场马球、马球赛!”
城郊好几天前就开始扎彩棚看台,这事儿没什么新鲜的,只有忽里还在想,这位上皇陛下怎么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上皇问:“都有谁?”
忽里答:“好多!都、都来了。郎君把大家都、都叫来了。”
上皇听到了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又问他:“那他自己怎么不来接我?”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青年的跳跃的声音:“我在为你准备仪驾!”
他入得门来,先盯着持盈看了一会儿,又笑开:“我听说你出行的时候,车上要用翠羽装饰,可我找不到这么多的翠鸟,所以不敢来。”
这的确是持盈来了濮阳以后,第一次出门€€€€不算上次秘密的打猎。
持盈问他:“那你带来了什么?”
宗望为他擎起一把紫色的罗伞伞盖,持盈的脸都陷在凝露紫光中,连白玉冠上都镀了一层光怪陆离的烟色,几乎有些妖媚的形状。
宗望问他:“这就是‘并桃冠’吗?”
持盈绝没想到,此人连曹操是谁都不知道,却知道并桃冠:“是。”
宗望的目光留恋过此:“南朝风靡此物,是因为你吗?”
持盈崇道,而桃子正是教门中增福添寿的象征,因此,司珍女官便为他做了这样一个并桃冠,一时流行中原,人人效仿。
赵煊请他回銮的时候,也是命吴敏定道君衣裳礼制,最后选了并桃冠给他。
持盈有点儿兴奋,他的眉眼都飞舞起来,他一侧头,鬓上的芙蓉就摇开了花蕊:“我戴着好看吗?”
想来是很好看的,不然赵煊怎么非要挑这个冠子呢?持盈美而自知,赵煊爱打扮他,他喜欢赵煊打扮他!他想起那件荔枝红的褙子来。
宗望愣了一下,然后很迟疑又很珍重地回复他:“好看。”
持盈笑了笑:“我希望你的球打得亦好看。”
他自己意有所指,而宗望的语气却激动起来:“我没有一天忘记……”他吞下了什么话,又说:“我没有一天忘记打球,我每天起来都会自己练,我早就想打给你看了。”
持盈的醉翁之意并不在酒,因此他只是觉得有点儿好笑,怎么会有人天天起来练习打马球啊?听过有人每天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的,打马球算什么?但他不管了。
“那你会赢吗?”
“我没有输过!”宗望告诉他,“我会赢的。”
持盈以为他在得意,感觉到很好笑,他说:“你没输过,是因为你没有遇见我。”
紫色的光影在持盈脸上镀了一下,他们登上车辂,驶向远郊,他们在车上聊天,持盈想和一个人聊天的时候,话永远也说不完,他和宗望讲马球,讲汴梁的金明池,讲他年少的时候十分厉害€€€€
“我和我的兄弟们打球,他们都怕我。”持盈说,“后来他们骑马,我骑着驴,也一样能赢。”
他讲自己在会上骑马,拿了第一,抛媚眼给楼上的年轻娘子,讲自己曾经训练过一支女子马球队,讲……
宗望如痴如醉地听,可路这么短,他恨不得这车子直接通往燕京,可这车只在濮阳城郊,车辂停下,持盈要下车,宗望忽然说:“你对我真好。”
“啊?”持盈有些惊讶,然后他眨了眨眼,收敛了一下嘴上的笑弧,可鬓上的芙蓉花又在生姿。
静止的空间里,风吹起车帘,宗望忽然想,如果现在有人,扎起一个彩棚,还不会像十几年前一样,看见他的一个下巴颌?
“我们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想了一下,持盈对他说,“喜欢一栋屋子的时候,甚至会喜欢他屋檐上的乌鸦。你就当我喜欢望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