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本来就是笼中困兽了,他打不过黄河去!赵煊原本不用和谈的,他付出的每一个代价都会让宗望如虎添翼,甚至让宗磐撕碎脆弱的联盟。
他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和宗望和谈?
杨均问出这个问题,持盈也知道,宗望开出的价格绝不会低,可他还是想要听一听€€€€金国才成立多少年?他当初说给金国人岁币,像给辽国那样,三十万,其实三十万还没有他每年的茶钱多,完颜€€就感恩戴德不胜拜谢了,金人能知道多少钱?如果少呢,如果!
他看向杨均,满怀希望。
“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一万头,丝绸一百万匹,割让三镇,对金称臣,命官家拜他们金国的徽宗皇帝宗峻为伯父。”
杨均说完了,他看向持盈。
宗峻是完颜€€的嫡长子,宗望的哥哥,已经死去多年了,他的儿子完颜€€登基以后,追封他做景宣皇帝,庙号徽宗。按理来说,持盈和完颜€€结拜,宗峻应该和赵煊一个辈分,现在却要赵煊喊他做伯父€€€€这就是称伯侄国了,赵煊答应这些,和石敬瑭有什么区别?
赵煊痛苦而迷茫的声音,在持盈身边回响。
他说,如果我割让三镇,即使暂时保住了国家,我的子孙也要跑到南方去,他们离开汴梁的时候,要怎么想?
岂不是会在心里,骂我是石敬瑭吗?有一天他们抬头看太阳,会不会也在想,太阳和汴梁,哪一个近,哪一个远?
割让燕云的石敬瑭,持盈在给金国人钱粮,让他们去攻打辽国的时候,内心不断地滴血,那都是钱!他恨死了石敬瑭,割让三镇以后,赵煊也会在无数个午夜被人痛骂。
如果金军攻到了汴梁城下,为了自己家里,这些条件不是不可以答应,但是,现在宗望根本跨不过黄河。
为了他€€€€为了他!难道要逼迫赵煊答应这些条件吗?
持盈的神情有些萎靡,他有些提不起劲来,为这样的条件,渺茫的。
先不说赵煊想不想救他,即使想,五百万两的金子,五千万两的银子,非得掏空整个国家的储藏不可,赵煊又不会点石成金,上哪变出这么多的钱来?
把这些钱送给金人,让他们再去武装兵甲,再弄出更多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吗?让宗望有能力回到国都,杀了宗磐,然后再渡过黄河吗?
一定要赵煊把话说得那么、那么明白吗?
一定要赵煊去达成这些条件,他心里才快活吗?
一定要掏空整个国家,一定要到无颜见祖宗的地步吗?
持盈觉得眼睛有点痛,好像是哭得太多了,可眼泪又止不住。明天的时候,眼睛就要肿起来了,他想有一块热的巾帕,或者一双温热的手掌,他画画的时候,赵煊有时候就会遮住他的眼睛,黑暗和温暖一起向他扑过来。
他手上一抖,就会画出一条线,他有的时候会生气,有的时候不会,看他的心情。
他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赵煊小时候在他跟前,什么时候有过孩子模样呢?
“我知道了。”
持盈说。他的眼泪分明掉在桌子上,可烛火却跳了一下,他想这盏烛火真是简陋啊,做工真是粗糙,可这还是宋朝的东西,也许、也许有一天他都要不在自己的国家了。
“我、我不令官家为难。”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杨均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出使的前夜,赵煊把他叫过来,对他说:“国家多难,道君在外,朕不能安。”
杨均被他的话所震惊了,他情不自禁地道:“官家难道真的要……”
赵煊不说话,如果赵煊严厉地呵斥他,说道君是朕的父亲,难道朕会不救他吗?杨均会觉得他心虚。可赵煊只说,他不知道。
杨均的心都凉透了,那就是很想,很想,只是他一时之间办不到。
朝中的宰执,没有人希望这位上皇在金营的消息公开,更不愿意答应金人的条件,也不愿意和金人谈判€€€€皇帝是必然拿不出这么多钱的,除了问他们要,还能干什么?不给的话,他又真的是皇帝的父亲,来日史书上要怎么说?
还不如一口咬定这个人不是太上皇!
没有正式的使者,正式的使者出发就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