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站起身来,厉声喝止他:“郎君!”
宗望见他一张美人面,又凝起阴云,想他这人可真不好伺候,怎么每说一句话就要翻脸,难道自己说得不对吗?色厉内荏,不外乎如是!可又生动漂亮,好像画布上的美人动了起来一样。
“我与你先父完颜€€结为兄弟,有海上之盟,发誓要永世恩好、互不攻伐。为你父,我寒背澶渊之盟,若今日大辽伐我,我当所甘心,可是你们!你叔父嗣位,便渝盟弃义,兴师伐我,我传位嗣君,割城犒军,尔等乃还,今又南来,我已不再计较,你却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度过黄河,攻打汴梁!你忘记你叔父撕毁盟约之后,便受天谴,立时暴死的事了吗?你身为人子,不应继承先父之志,与我和好,息兵止战,以告慰他在天之灵吗?”
宗望听他说得掷地有声,刻意激他道:“叔叔好一张嘴,仿佛是为我父亲才打辽国一样!难道不是你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吗?我父替你灭辽,岂非有大造与你?”
持盈果然驳斥道:“你说他有大造与我?反是我有大造与他!当时我国中还有贼子作乱,不便取城,可难道少供给你们兵马粮草?你竟然还在这里和我提起燕云十六州!当时说好要还我燕云,我念贵国辛苦出力,只要你们还回八州,主动退让,愿以太行山为界而治,可你们仍然贪心不足,竟想要掠夺中原!”
宗望见他在一堆珠宝衬下,却仍旧精采照人,和他一比,人间金玉竟要化作尘土也似。便知他说的都是虚假胡话、矫饰伪辞,也无有厌烦之心,只捧起茶献给他:“叔叔坐,又是我惹叔叔生气了,是不是?”
持盈偏过头去,不接他的茶:“当不起郎君的一声叔叔!郎君已忘先父之志,何堪为人子!”
宗望内心都要笑傻了,他想控制一下自己的嘴角,这话说得好像他阿爹不想打宋国一样,完颜€€死在攻辽的征途上,如果他活下来,必然也会继续攻打宋国。辽军腐朽,宋军连腐朽的辽军都打不过,沦落到由阉人领兵的地步,难道他们的国家没有男人了吗?
他又看向持盈,如果宋国的男人都长这样,还不如叫阉人领兵呢,起码童道夫比他壮实一倍有余,他想起自己养的海东青,用爪子攫取天鹅,后者难道有还手的余地吗?
“叔叔坐,何必同我生气?”他安抚道,“南方富饶,北方贫瘠;南方温暖,北方寒冷。可南方有人,北方亦有人。我听说,汉人,是上天的嫡子;我们女真,是上天的庶子。既然都是儿子,为什么不能入主中原?难道中原一直便是你们赵氏的不成?你们从前不也有姓刘、姓李的皇帝吗?”
持盈沉默。
“不过,姓李的、姓刘的皇帝,与我有什么相干?叔叔昔日海上之德厚甚,我心中感念,仍愿你们赵家做皇帝,这也是我请叔叔来的原因。我愿和叔叔再签订一份盟约,叔叔以为如何?”
持盈就知道没有好事,这份盟约的条件恐怕是要比澶渊之盟苛刻上数倍:“郎君既要和谈,就该派出使者,与我嗣君分辩,而不是将我请来此地。我业已退位,只在宫中修道,不再干涉朝政了。”
宗望无害地笑道:“不要紧,不要紧。”
他将这盏茶凑到持盈唇边,持盈不想喝这些碎末子叶子水,但又推不开,只勉强捧在手里。
“我已经帮叔叔废了赵煊,叔叔现在,又是宋国的皇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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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不是你不经过我同意就帮我离婚啊??
至于宗望像赵匡胤,是明朝人的笔记,算了他金所有人都像他……
第73章 夜沉沉六骏奔逃 月昏昏衣带藏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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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持盈闻言,惊站起来,手里那盏茶泼瀑在地面,他下意识要去躲茶盏里面的热水,却又不慎踩中了宗望未曾清扫干净的一颗硕大金珠,脚底一滑,竟然直直地跌在地上。
尾椎骨上传来的疼痛让持盈心神俱颤。
“我……”疼痛为他找回一点神智,他甚至自以为毫无破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可落在宗望眼里,却十分惨淡悲凄,就好像雨打了一夜的荷花,纵然还开着一点儿,也是残瓣了。
“好叫郎君知道,我已是退位之人,我的命令,不会有人奉行的。”
宗望从炕上跳下来,要去扶他。
持盈见他就闪开身体,向后直直靠到炕壁上去,是一个非常抗拒、厌恶、闪躲的姿态。
宗望见他的手向上撑着边沿,那一拢荷叶似的袖子,就铺开在平面上,而袖子下的手,指甲尖是白的,指甲心却是红的。
即使这样用力,一时半会儿也爬不上去。
宗望等待他缓过来,可持盈却久久地没有动,好像傻了一样。
他绝对没想到,金国会这样的神速,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将诏书颁布天下了,他以为这事是可以转圜的!
这诏书他根本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