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持盈身上的那一件。
看来他昨天根本没回去。
蔡攸问:“怎么就你,他呢?”
持盈歪了歪头,笑盈盈地不回答:“我取这露水酿酒,酒好时叫你来饮。”
谁要喝,你会酿酒吗,当心把人毒死!可他又知道,持盈会,持盈什么都会,他有这样无穷无尽的精力,万几之外、丹青之外,他还修医书修道藏,酿酒点茶抚琴听风,凡有技艺,无所不通。
而这些事情都是他父亲陪着持盈做的。
蔡攸头一次生出怨恨的心绪来,可不知心恨谁。恨自己吧,早知道在太学好好读书了!他认识持盈比蔡€€早,可持盈不喜欢他,怎么办呢?
他总以为这样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然而。
宣和四年,彗星袭日,皇帝以此为借口,首罢蔡€€相,免官为开府仪同三司,中太乙宫使。
蔡攸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竟然不知是喜是悲。他是蔡€€的长子,蔡€€做事,他难道会一无所知?难道会没有从中获利?但持盈没有动他,蔡攸偶尔还进宫去看持盈,宫殿里热热闹闹的,蔡攸却觉得他很寂寞。
那是一种无人欣赏的,兀自开花的寂寞。
皇帝和他在华阳宫玩,在延福宫玩,有一天走到杏岗上,持盈踢了踢其中一棵,他说,前几年时,朕在这里埋下过一坛酒。
然后呢?蔡攸没有听到他的下文,但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果然,过不久,皇帝为蔡€€复相,拜蔡€€为左仆射,授八宝。
蔡€€的第二次为相时间并没有很长,宣和七年,太学生陈朝老上书蔡€€十四条大罪,朝野传写,市井皆闻。同时,彗星在奎、娄之间出现,皇帝将这些札子留中不发,阴云密布在太师府上空。
有门客替蔡€€来劝蔡攸:“大郎君,您与太师乃是骨肉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陛下留中劾章,又命太师闭门在家,分明是有处置问罪的意思,还请您看在父子之亲的份上,劝陛下高抬贵手吧!”
蔡攸冷笑道:“我早就劝他收敛,是他自己不知死活,结交童道夫,谋夺兵权,这些还不算,他竟然还染指东宫,他不死谁死?”
他真是不明白了,东宫眼看着就是明日黄花,亲娘死了,外家也不争气,性格也木,关在庆宁宫读书,屁也不敢放一个,蔡€€为什么要冒大风险,把皇帝御赐的千字文送过去讨好?
门客仍旧劝说:“太师是阖家大树,大郎君亦受荫蔽,大树若倒,大郎君如何自处?您与陛下相识于王邸,情分殊异,事已至此,只有大郎君能救太师了!”
蔡攸还是来到了华阳宫,持盈在绛霄楼前看瀑布,那是人工造成,生生用石头叠出来的如练紫石屏。日照香炉生紫烟……宣和天子的裙摆就在烟前翩跹。
蔡攸问他:“官家指使御史王安中弹劾我父亲,是要逼死他吗?”
持盈的声音消失在瀑布的响声里:“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蔡攸忽然觉得世事茫然,难道不是我和你先认识的吗,怎么你和他成了一体?
但蔡€€是他的父亲,他跟着父亲的脚步,走遍半个宋土。
他欠蔡€€的生养之恩,又欠持盈的提拔之情。
持盈生春的微笑,隔着多年的时光缓缓而来,销金红枕,白绫罗袜,和灯笼字影前那一个妩媚的眼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请官家看我面上容情吧。”
持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他对我有异心,辜负我,你对我也不忠吗?”
蔡攸回复他:“臣但尽孝报恩,别无他想。”
持盈走到他跟前:“我亦是你的君父,我亦对你有恩!”
蔡攸嗑下头去,亲吻他的裙摆:“臣万死以报陛下!”
持盈说:“你愿为我死?”
蔡攸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