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旁边的程振,因为最想让持盈滚回延福宫去,便开口道:“国舅说的伪造诏令之人便是他?”
王宗楚道:“对对对,是他,是他!他伪造官家手书,被我抓住,赃物俱在!”他从袖子里抽出片纸,交给内侍。
“他说奉官家旨意要连夜开宫门出去找人,我想他是姐、道君身边的人,官家明令不让出去,如何得奉诏令?这御笔必然有诈的,有什么要紧事,要官家为他破例?我抓住他,问他找谁,他说找一锁匠€€€€”
赵煊其实在见到陈思恭的时候就猜到来龙去脉了。无非是他给陈思恭手书,让他开宫门去找锁匠,结果好巧不巧,被这难得上一次工的舅舅抓住。
陈思恭帮王甫,助赵焕,他才懒得救,宁可王宗楚给他就地处决,这样冤死他,持盈也只能咬牙和血吞。
然而偏偏王宗楚把他拎到了福宁殿邀功。
陈思恭究竟是持盈自小服侍在身边之人,情非一般。今天之前,他说不定还真的会将错就错,再让持盈背一个里通中外的黑锅,叫他永生永世在延福宫里……
然而父亲的手和他连在一起,他们的衣袍都是相交叠的。
于是拦住王宗楚的话头道:“确是朕的手书。”
“我就心想什么锁要连夜€€€€啊?”王宗楚洋洋洒洒的话说到一半,吃惊道,“不是,真是官家写的?”
持盈不自觉地松了松手,那一只没有和赵煊连在一起的手,如果赵煊矢口否认,他能怎么样?他是皇帝的父亲,自然不会有什么处罚,可是陈思恭……
陈思恭即使帮了别人,也是他数十年的心腹,朝夕陪伴之人,童道夫违背敕令南下,将赵煊扔在东京,他都不忍处决,更何况是陈思恭。
因此长出了一口气,质问道:“官家御押,你认不得吗?”
王宗楚心想,你身边的大宦官,哪一个没瞒着你里应外合、伪造御笔过,他们连你的字都能仿,更何况是你儿子的?我哪有那个空认真假?他疑心这一对父子和好了,不然赵煊怎么肯把父亲放出来?
但他这辈子最会的就是能屈能伸,姐夫做皇帝时屈,外甥做皇帝时伸,外甥姐夫并排坐着了,他就半伸不屈,上去给陈思恭掸灰松绑:“哟!大官!实在是,哎哟你看我!”
他把陈思恭嘴巴里的布抽出来:“啊呀,大官,你早说嘛,真是的,你看看你看看这闹的……”
陈思恭和他说了一万遍,奈何他当时不信。他是持盈自潜邸就跟着的内侍,向太后指定的升龙人,持盈平常都听他三分,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地叫这位国舅一顿猛打,脸色都要挂不住了。
但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先不说王宗楚是皇帝唯一的、嫡亲的舅舅,不说他自己站错过队帮过赵焕,单说皇帝命他夜出宫门的事,一时半会儿怎么解释得清?
然而有人不愿意息事宁人。
就在持盈即将要开口,说这都是误会赶紧散了吧的时候,李伯玉皱眉问道:“官家何以深夜传召锁匠?”
赵煊不说话,持盈也不说话。
“官家为何派道君身边的内侍出宫传唤锁匠?”
“依睿宗例,道君的确该五日一闻朝政,官家为何深夜忧累君父?”
赵煊沉默,一直不说话。
持盈叹了口气,心想赵煊还是木,还是不会撒谎。他现在看赵煊好看,觉得他的木讷也是一种诚实,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被他装着乖憋着坏,从镇江骗回东京的。
他挺身而出,和李伯玉转圜道:“凤宾这话说的,自然是要开锁,才传唤锁匠的。既然是误会,不如就此散了,宗楚,你带着他二人走罢。”
李伯玉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赵煊不说话,他顿时起了疑云,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道君何事需要开锁?”
持盈随口道:“我宫里从前打了个匣子,今要用里面的东西,找不着钥匙,故而要传。”
这事倒是他的确干得出来的,这位宣和旧天子,向来就是说一不二,半刻也等不了,实在是多年被他底下这帮臣子惯坏的。若是一年前,李伯玉劝谏他几句也就罢了。
可是如今,没有赵煊的允许,持盈连延福宫都出不去。他荒唐,可赵煊却一直有美名,为何会同父亲一起胡闹?如果真的事出有因,又为何一直不说话?
李伯玉追问道:“宫门夜阖,启闭由时,事关天子,岂可轻易更改?汉光武皇帝夜还,郅恽不开上东门;陈思王夜闯司马门,魏武帝赐死公车令。本朝亦有仁宗故事。道君匣中究竟何物,竟要官家手诏,连夜去开宫门?”
持盈推脱道:“是我顾虑不周,一时兴起。”
他一时兴起是有可能,可是赵煊为什么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