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和谈的时候,金国要求增加岁币、割让三镇。他为让持盈尽早回来,不在南方生事,当时答应,随后便反悔。而金廷的主战派竟又整兵,驱马南下,渡河只在呼吸之间。
朝堂上,对蔡、王门人的批斗、清算、株连从未停止,大家你扯出我,我带出你,唾沫乱飞,笏板倒竖,全无风度地扔书摔笔,甚至有斗殴之事。
赵煊在椅子上看他们吵,吵来吵去,不知谁扯到了纵容蔡王的道君,又不知道谁一拍脑袋,道君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见人呢?然后流言四起,他的弟弟妹妹就开始上书的上书,求情的求情,逼他在紫宸殿开了宴。
宴会上,摔落的酒杯,两宫不和的流言,群臣的政治,内忧,外患,一起向他涌过来。
他先思考哪件事情呢?哪一件比较重要呢?
以前在东宫,心烦的时候,他就会搬一把凳子,坐到鱼缸前面。
现在没有鱼缸了,父亲就是他的鱼,他关起来的战利品,怎么样让这条鱼永远地呆在缸里而不是跳进大海呢?
他不知道。
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就着一盏莲花灯,开始研究起了妹妹送给父亲的礼物,之一。
所有人送给持盈的东西,哪怕是一缕丝线,也必须要登记造册,给他过目。持盈赏赐给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一只蜡烛,出了延福宫以后,也得送到福宁殿来。
他就这样掌握了父亲,像掌握鱼。
然而父亲醒了,从寝阁里面撞出来,倩魂似的一抹,朦胧而翩翩,是不是刚从月亮上下来呢?
“爹爹是在找这个吗?”
他好心好意地,给父亲看他手上的东西。
一把白绢团扇。
第45章 保成业履满持盈 庆升平君子何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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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犹犹豫豫地走向他,好像在踏一条不知深浅的河。
“五十一年住世,三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
赵煊手持那把团扇,目光却盯着持盈,他看了一晚上,对蔡€€这首西江月已经恨到了心里。
他越念越咬牙,好像看见了蔡€€和他父亲在这扇子上交媾,恶心顿生,索性将这扇子当头扔向持盈。
人已经在衡州了,还想梦见什么?
瑶池阙下,哪里的瑶池,西王母的瑶池吗?臭不要脸、恬不知耻,西王母等的不就是穆王吗?谁不知道持盈登基前的王号?延福宫有蕊珠殿,他那里又梦见瑶池宫,好一对鸳鸯隔却银河散落啊!
谁愿意念这肮脏的诗句?
持盈被这劈头盖脸砸来的扇子吓得一躲,然而那扇子终究只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们两个人之间。
赵煊到底也没用力气。
持盈试探着走向前,用脚将扇子勾到自己跟前,再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扇子捡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赵煊,好像他一有异动,持盈就会弃扇逃跑那样。
赵煊没有动。
持盈将那扇放在眼底下,熹微的天光底下,字都在起舞。
蔡€€那一笔姿媚沉着、豪情健朗的字,落入他的眼底,就好像二十多年前,年轻的穆王在大相国寺看见的那片语只言一样,写出这样字的人,写出这样字的人€€€€!
而词的后半阙也分明了。
“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持盈再翻转扇面,果然是他签过花押的那一把,新陈的墨迹两面交错,凌乱了二十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