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宋宣和遗事 周扶 3142 字 4个月前

于是转开眼去:“官家的酒醒了?”是个逐客的意思。

赵煊见他披散着长发,又一幅掩耳盗铃、不敢直视的可怜样子,刻意刺他道:“臣不饮酒,爹爹又忘了。”

持盈咬牙道:“我人老了,忘性大。”

他何曾老,赵煊伸手去碰他脑后的包,持盈又痛得一缩。

“臣年轻,臣记得。”赵煊摸索着这块突起,持盈在他手底下发僵,时刻担心他手上会用力摁一下,那可得痛死他了,“臣不会忘的。”

他这话叫持盈齿冷,赵煊不会忘的是昨天的事,还是从前的桩桩件件?

扪心自问,人的五指尚有长短,何况他这么多的孩子?自然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赵煊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哪有不爱的道理?可赵煊性子沉闷、不讨喜,他更喜欢赵焕,难道也有错?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更易太子名号的想法,扶持赵焕是为了王甫,将儿子当个棒槌使,他本来就愧疚,对赵焕纵容些不也应该吗?真到了要紧关头,他不也把皇位禅让给赵煊了吗?何曾去考虑过赵焕?赵煊身为长兄,连这点偏心也容不下吗?

赵煊做了太子,继承了皇位还要鸣不平,别人还活不活了?个个跳护城河吧!

他昨天是心虚过甚,又觉得赵煊疯了,才不敢抵抗,今天回过味来才觉得昨天和被魇了似的:“官家最好记得,从前官家读过的书,学过的€€€€”

“道君!”阁外萧琮躬身禀报,“皇城司围了延福宫,要见官家!”

皇城司掌管宫廷的人员出入,并有护卫王室的职责,位在腹要。持盈在三年前将赵焕封为了皇城司使,统管此衙。

因此听到萧琮这话,持盈觉得不可思议,赵焕把他的宫殿围起来干什么:“赵焕他疯了?”

随即才反应过来,当初禅位的时候,他前脚刚放出禅让的风声,赵煊都还没同意呢,赵焕就得到了消息,带人冲到禁中,他在南下的时候已经把赵焕职务罢免了,新任的皇城司使乃是他的小舅、赵煊的亲舅,他发妻的亲弟弟王宗楚。

于是更烦了:“王宗楚他疯了?”又仔细一想,他这位内弟,乃是天下第一的软弱性子,瓦掉下来都怕砸到头,更何况是带兵来围?

他看了赵煊一眼:“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国公爷他……”

“他封什么国公?”持盈打断,直接转头看向赵煊,“你给他封国公?”

赵煊坐在他床前的墩子上:“他是我的舅舅,为什么不能封国公?光献皇后的弟弟还封了王呢。”

他见到持盈这样迅疾的语气,面色也不好看。他贬蔡€€,杀王甫,怎么还敢用他们的门人?重用自己的母家,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持盈当即反驳:“曹家与国同休,王宗楚算哪个?他身无尺寸之功,你就敢给他封国公?”

当年谁也预料不及哲宗皇帝的早逝,因此向太后给他挑的王氏,门第并不显赫,其父王藻身为刺史,因为沉湎修道被人弹劾多次,险些罢官,还好持盈继位得快,给他封了王爵,让他在家中安养修道,听闻是平地大笑三声之后坐化的。

父亲不事生产,他发妻又是长姐,持盈与她娘家几个弟弟妹妹常有来往,他最清楚不过王宗楚的个性,那岂是可以重用的?

持盈说这话并没有指摘发妻家族的意思,然而赵煊却听得冷笑。

他对母亲的感情可以说是十分深厚,见持盈鄙薄她的家世,内心愈发不平:当今的皇后,他的继母郑氏,原本只是向太后宫中的一个押班宫女,持盈也把她父亲封成王爵,他的外祖父原本就是刺史,竟落得和这厮一个诰封。

论规矩,他岂不知这是逾矩,但天下人都可以说他,持盈又有什么资格?

“他是没有功劳。”赵煊毫不留情,“蔡€€封鲁国公,他有什么功劳?王甫封楚国公,他又算什么东西?”

持盈两眼一黑,蔡€€、王甫竞争敛财,为他收来了千万缗铜钱以作军费、修造之用,但这是可以在诏书上写的吗?王宗楚别说为君敛财了,他不问赵煊伸手要钱就不错了!

他开始怀疑赵煊为政的能力,的确他没有授予过赵煊任何这方面的知识,但这一些朝堂禀赋,应该是靠自己领悟的,怎么能用教的呢?

难道他在兄长死前的任何一天,学习过如何为君吗?

然而赵煊的面色实在太阴沉,持盈也只能撇过头去:“那你出去见他吧!”

赵煊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要出去,陈思恭见持盈浑然不觉,开口道:“官家这样子出去不好吧?”

持盈这才正眼瞧了瞧赵煊,他右半边脸倒是没什么,左半边脸赫然是他昨日的杰作,高高肿起的巴掌印,任谁也知道皇帝被人打了。仁宗的郭皇后掌掴嫔妃,仁宗挡了一下,被打到脖子,言官论及废后,还要仁宗展示脖子上的伤痕。

他倒是不怕被废,赵煊的皇位正统性乃是来自于他,他不好,赵煊又能是个什么像样的东西?正所谓父子一体,便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