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大哥好无情哦,不像我,我只会心疼爹爹~
第18章 梦海上宣和天子 思江南道君皇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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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煊不见了。
从福宁殿出去以后,谁都没有再看到他。
持盈已经没有力气骂人了,昨天他还嫌热穿纱,今天腿上却已经盖上了薄毯,兵败如山,病来亦如山,为君为父为人的三重失败,将皇帝打回了凡人的原型。
他已经准备动身南幸,而另一边的赵煊却死活不肯接下皇位,但这消息已经铺散传开来,若是太子监国,群臣自然不肯同意,但若是禅让,大家也便点头了。
既然宣和天子铁了心地要南幸,那让太上皇走,总比让皇帝走来得好。皇帝若弃汴梁而去,那就是真的兵败如山,有南渡之辱了!
这边是群臣要见新天子,那边是急急打包銮驾卤簿南下的内侍,持盈看到福宁殿里乱成一团,几欲晕厥,喊停众人道:“陈思恭€€€€叫他们不必收拾了。”
陈思恭清点内库正点得心乱如麻,天子二十年的积累不可谓不巨,更加之有童道夫、蔡€€、王甫等人为他掏空东南、经营西北,简直是一笔天数。他猛然听到这句话简直如闻天籁:“官家这是,不走了吗?”
持盈并无此意,但是陈思恭说完这话时,殿内的内侍竟有人出了悲泣哭声,持盈顿时中心如捣€€€€这是汴梁,他的家乡,他三十余年未曾有一步远离的天子安居之所,他难道想走吗?
他抬头看福宁殿里桩桩件件的摆设陈列,没有一件不是他喜欢的,没有一件不是他中意的,如果出福宁殿,他还可以看到新修葺的延福宫,看到他督造的艮岳,看到金明池,看到相国寺……这凤阁龙楼,这琼枝烟萝,哪一寸土地,哪一处楼阁,不曾承载着他这么多年美好的回忆?
可是不走怎么办呢?他难道要直面风霜刀剑吗?他是天子,是道君,是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他怎可居于危楼之下,任由敌酋欺凌?
那内侍的哭声引起了一片抽泣,连持盈也只得掩面,有一瞬间他想答应陈思恭说,是,朕不走了,难道金人还能打到东京来吗?€€€€可是,是的,他们真的能打到,汴梁之外是千里沃原,地势平坦毫无险要,他们连黄河都能渡过,纵然汴梁的城门修与天齐又如何呢?
他猛然想起李从嘉的那首词来“几曾识干戈,垂泪对宫娥!”当年太祖皇帝俘虏他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子孙,如今,也到了这样仓皇辞庙窘迫的境地啊?
他也羞见这满殿侍从,几乎是逃似的走出了福宁殿,大家伙就上来追他,陈思恭更是变出了一件披风裹住他:“官家善保玉体!”
持盈驻足,微凉的秋风刮过他的脸,他看向月亮,忽然喊道:“大官。”
陈思恭“啊”了一声,持盈低下头看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玩伴:“昨天,大相国寺的神算子,是你引我去的。”
陈思恭心中一惴,跪趴下来,皇帝的靴子在他眼前,动也不曾动一下:“你也帮着三哥,是不是?”
陈思恭不说话,而持盈只笑了一下,那笑容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陈思恭,然后便挥退了众人,拔腿消失在夜色里。
他知道赵煊在哪里,一直知道。
五岁以后,赵煊离开坤宁殿,自己一个人在东宫居住,持盈没有找任何妃子抚养他,而是自己遥控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成年。
他对这孩子的感情,是真的很奇怪,自赵煊以后,他再也没有抚养过任何一个儿子。说赵焕和他亲近,其实赵焕也不过是半旬十日才见他一面,而赵煊婴儿时就睡在福宁殿的侧阁,他几乎是一点点看着这个小孩舒展皮肤和筋骨的。
可是那只香炉实在是让他百口莫辩,他和赵煊不相见的时候越多,就越生疏,到后来他越来越木讷要强,持盈则越来越放荡肆意,俩父子竟然是只有年节宴会上才见一面€€€€即使是宴会,赵煊也是能推就推。
他时常觉得这孩子如同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巨兽,这也是赵煊奉行的策略€€€€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出错,只要不出错,皇帝是无论如何也废不了他的。
其实持盈哪来的无论如何,他当国二十年,赵煊则空有一个太子的名头,若他真爱赵焕,随意找个由头废黜简直是轻而易举。说白了,只是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喜爱罢了。
但他就是很明白赵煊,别人都找不到赵煊,他却知道赵煊在哪里。
他在坤宁殿里。
坤宁殿自他的发妻王氏去世以后,本应由郑氏进来居住,但是当时持盈的延福宫刚刚大修完毕,郑氏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便一直耽搁了下去,久而久之,也没有再提过正位中宫的事。
坤宁殿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一切都保持着显恭皇后在时的样子,赵煊丧母以后常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可持盈很清楚,他只是倦怠去管罢了。他自己也是这样,三岁失去父亲,离开母亲,向太后只将他交待在宫人手里,不也这么长大了吗?
他那时候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哪里来的空闲去管一个垂髫小儿的情绪,他要忙着实施新法,他要忙着和旧党掰腕,除此之外,他还要忙着修葺他巍峨的宫城,忙着寻找他的祥瑞,忙着描摹他的花鸟写他的字弹他的琴,忙着忙着,赵煊就长大了。
他也是第一次跟着赵煊的脚步,来到坤宁殿。
赵煊蜷在坤宁殿的侧阁旁边,这座小阁是赵煊从前住的地方,床还很小,赵煊根本无法睡下,因此只是将头枕在床上,整个人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