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萨的眼眸流转,目光已经睇到了容安身上。后者垂在腿上的手指向内一叩,抿紧嘴巴顶着一张略白的脸退了出去。
“这里伺候的宫奴,我会尽数撤换。”随着大门阖上的一声响,他的嗓音也沉沉落下来。
我捏着碗的手一紧,搁下转去抚住额,脑中杂乱如麻却难理清思绪。
撤换宫奴,不过是将一批他的人塞到我这里,是否为眼线实在难以判断。若不换,留着这些人在身边也终究不安。
我轻叹一口气,被剧烈头痛折磨得眉心狠狠拧起,喘息之际暗叹一句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松口道:“既如此,换就换罢。”
“你身边人……”
我眼睫一掀,“容安和桑鸠要留在我身边。”
伽萨眉心微动,无奈道:“我说的就是你身边那个。叫容安的也就罢了,桑鸠未必是个忠奴。”
他说着,将手张开,我便挪了挪身子躺到他怀里,任他替我轻轻按着头。
桑鸠那张白净得有些阴柔的面孔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闭着眼,回想起他双眸含泪的模样。
他就这样骗过我。
如今还会么?我艰难地思考,万种想法总绕不开他低眉顺目的卑微模样。他或是知道自己未必得我的信任,做事总含着一股哀哀在身上。
我的手动了动,张口嗓音哑了几分,“他不会,我信他。”
“你真这样想?”伽萨有些无奈。
“他当初是为了小妹才听从太后的吩咐,如今家里无人,不必受人掣肘。”我将手搭在他腿上,疲惫道,“有你在,他知道审时度势。”
何况,他也知道我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事。若是人出去了,就怕言语也跟着传出去,不如老老实实跟在我前头。
闻言,伽萨沉思了片刻。
我怕他执意换走桑鸠,又道:“你净想着我,飞贼之事如何了?”
“宫中乐坊里查出几个金眸乐伎,是昔日里跟着拓骨人来献礼的。因受父王喜爱私留在宫中,后来诞下子嗣住在那处。”伽萨不轻不重地替我揉着头,“后来许多事耽误,竟也没有登籍记册。金甲巡至那处,抓了人多番拷问,直到从住处搜出与当初那飞贼同样的假面他们才肯招供。同时呈上来的还有与拓骨人的书信若干封,也是铁证。”
我闭着眼听他说了一大段话,头痛地更厉害了,只能不时“嗯”了几句,也不再说旁的话。
他许是看出来,话渐渐地止住了。
我本就昼夜不安,又逢晨间一场撕心裂肺的大闹,眼下累得几乎要撑不起眼皮。伽萨身上淡淡的麝香味传过来,一时叫我想起从前。
从前过得坎坷,我在他父王手底下谨小慎微地度日,他却十分地意气风发。如今虽继位为王,却总觉得不似从前鲜活。
多年过去,那个驭狼训鹰、仗着一把刀能杀出血路的少年模样总印在我脑海里。
我睁开眼望伽萨的面孔,他目光定定,眼底泛着圈似是疲倦的红,不知在出神想着什么。我摸上他的腕,总觉得那里被扣上了镣铐。
一国之君当心怀城府、持重肃穆,便不能像从前的二殿下那样恣意放肆。
我忽地痛苦起来,抱住他缱绻唤着他的名字。他很快用力地抱回来,呼吸轻轻扑在我耳畔。
“别怕,都会好的。”他说。
我有些厌倦地答了一声“嗯”,无力地吻过他的唇角。
我念着他的名字,告诉自己我爱的自始至终是“伽萨”这个人,而非仅仅是过去那个二殿下。
我也默默念着五个字,在心底回旋了一遍又一遍€€€€
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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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我的病依旧未见起色,只能日日卧在床上休息。那药似乎当真能成瘾,我这几日未喝,整个人几乎散了魂魄似的,病痛从早到晚未曾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