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说,为一国之君,才能知高处不胜寒,知这世间有许多不得已之事。”我抹去唇上的血,“我知道你权衡各处、制衡朝臣,都很辛苦。”
伽萨一怔,似是没料到沈澜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叔还与我说了许多话……只是我认定他错了,不曾听。”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似泣非泣道,“若是万明与我之间择一,伽萨,你选的会是我吗?”
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而后坚定道:“若心中所爱与志之所向不可兼得,当是那人无能。我绝不会至此境地。”
倒是比支支吾吾的好些。
我点点头,心中自嘲地想着,分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却还是问出了这样的话。
“我只再等你一次。”我说,“再迟,索性也别杀了。我不想在地底看见他。”
“眠眠,我不会让你死。世间医者无数,必然能寻出华佗扁鹊之流。”伽萨显然有些慌,反复道,“都会好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郊野骑狼,去野原围猎……你说想钓鱼,以后我陪你去钓鱼,我们在河边坐一天,谁都不见。”
“等过了年,明月台的第一茬梅花就要开了,我陪你去看。”
我躺在臂弯里,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说野原上的繁星,说矿洞里的宝石,说黄沙飞舞、碧波荡漾,说一切在他看来能够留住我的东西。
就这样,我沉沉睡去,梦中却仿佛抛却了一切,只剩下母亲。
她朝我招手,冲我莞尔,立在远处静静地等我。
我想去到她身侧,却只听空中一声巨响,她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火焰里。
第148章 碎琴
我醒来时,耳畔是一声巨响,恰如惊雷。
心脏有如长针刺入般痛,我撑着身子起来,模糊的视线还未清明,鼻腔里已有温热的血淌出来。
“眠眠,眠眠。”伽萨忙扶住我的肩,抬手帮我擦去面上的血。他一遍遍唤我的名字,直到我晃了晃头,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
“打雷了?”我恍惚地盯着他,又抬眼往窗外亮堂处去寻。良久才发觉自己身在冬日的万明,天阴如盖,实在不是会打雷的样子。
“不曾打雷,别怕。”伽萨用力地捋了捋我的上臂,蹙眉向响声处看去。
桑鸠匆匆地进来,见他陪在我身边又想退出去。伽萨叫住他,厉声道:“外头什么事?做事这样不当心么?”
“你别吼他。”我喘着气,一只手压在胸口,向桑鸠道,“什么东西砸了?”
桑鸠面色有些惨白,向那处回头了数次,才小声道:“刚才小殿下过来,说想探公子的病。”
“问你砸了什么,只说就是。”听闻与自己的亲弟有关,伽萨的面色凝重起来。
桑鸠猛地跪在地上,泣道:“奴说公子在安寝,领他到一侧的小阁去暂坐。谁知小殿下好奇乱闯,将公子的……将公子的……”
“什么?”我拧起眉头,飞快地回顾着小阁中的陈设,额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将公子的琴碰掉在地上,砸坏了。”桑鸠的肩头耸动着,呜呜咽咽地害怕,又碍于伽萨在场,不敢多言,只能伏在地上。
正巧容安进来,见状连忙取来冬衣披在我身上。
我定定地任伽萨扶着,许久才理解了这话的意思。小淘儿把琴碰掉在地上,而万明的地……
我垂眸看向地,殿内冬日里铺了厚厚的绒毯,而其下覆着的便是玉制的地砖,这玉料坚硬无比,若是琴砸在地上必然受损。而为了节省银子,今年冬日里,小阁并未铺上地毯。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琴……”我脑中闪过此念的下一刻,突然挣扎着爬下床,往那小阁处踉跄赶过去。
只见小阁的地面上木块散落,根根琴弦断裂了蜷在零落的木屑上。玉制琴徽躺在各处,底下铺着张裂了大缝的琴面。
那一张好好的琴,已经被摔得不成模样了。
我心中惊气交加,眼前又模糊起来。目光瞥见屋角垂手站着的少年,我上前几步,怒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