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文一支。”卖花女的声音婉转羞涩,轻柔得像朵浮在天际的云,日头一碰便要化开了。
伽萨利索地掏出两文钱,倒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只弯腰放在了横着的扁担上。我瘪着嘴看他买花归来,正要生气,他却很是迫不及待地将花呈到我面前。
“你可真好心,专门与女孩儿说话就为了买朵花给……”
话未说完,他便已扶着我的脸颊,将那花簪在了我的鬓间。
“渊人都说栀子同心,赠予眠眠最合适。”
第107章 嬉戏
他的手指掠过我的耳垂,积年的茧被渊国的水汽柔化,不经意地擦了一下,带出去一缕浓郁沉静的香气。
我目光闪烁地窥着周遭人异样的眼神,半晌才抿唇露出个低低的窃笑,抬手摸了摸那朵新鲜柔软的栀子。正要就此作罢,身侧一声突兀的“哎呀€€€€”传来,卖花女被一男人钳着手腕扯上前,皓腕落下一道红斑。
见我抬眼看去,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两手在短衣上随意擦了擦,将她往前一推。
他“嘿嘿”笑两声,作出一副憨实模样,恭敬道:“这位爷,她是小人家的闺女,爷若是还看得过去,这……”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幅度地比划了一下,“只要二十两银子,就随爷处置啦。”
我双眉一拧,不悦打断他:“你什么意思?你想卖你的亲闺女?!”
“公子这话说的,他都盯着仔细看了,好歹收下。”男人一面推着那姑娘,一面转了转眼珠,对伽萨道,“小人年前才死了婆娘,留下这么个丫头片子在家,又不能耕地,留着也是多张嘴。万明铺天盖地的金银,总不至于多个人就不够花的。”
“天下竟有你这样当爹的人!”我心中又惊又气,盯着他那张圆滑嘴脸,内里泛起一阵恶心。
男人又道:“爷不肯收,小人只好舍闺女入烟雨阁了,听说那儿倒是还能混口饭,不叫人饿死。”
“你在威胁孤?”伽萨眯起眼,竖瞳紧缩成一线,方才声音中的柔情蜜意顷刻冻成了冰,冷得像刀从冰上划过,“孤的后宫只一人,岂容你置喙?!”
男人被这称呼怔了一下,连忙扯着女儿跪倒在地,“小的该死,小的不知是万明国主,方才的都是、都是戏言,小的该死!”
伽萨不屑地转身,勾着我的腰抬腿欲上马,我思量片刻,拉住他的袖子。
“我问你,你是愿意跟着你爹还是跟着我?”我立在卖花女面前,叫她抬起头来看我。
少女长得还算灵巧,此时眼中又是慌张又是害怕,平白生出一股使人怜爱的劲儿。她踌躇地垂着嘴角,直到被男人推搡一下,才嗫嚅着唇小声道:“我不知道……”
“他都要卖你了,你还不知道么?”
“不是不是,”她连忙摆手辩解,随后又垂下脑袋,“我不知道万明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做什么。若是公子愿意给小女找个活计,就是去庙里抄经也愿意。”
她倒是很有聪明,自愿长伴青灯古佛旁,是怕我因她父亲的心思而迁怒于她。可是好好的姑娘家,何必把自己埋在那种地方。
我蓦地想起自行断了发的伽宁,她本是最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临到最后却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你能自食其力是很好的。”我将她带至一旁,又道,“你都会做什么?”
“侍花弄草、女红针线都会些,或是公子想要什么,我都能学。”少女谦卑地答,声音多有些颤抖,从中透露出许多摇摆不定的意味。万明对她来说太远,大多渊人都不知道那风沙之国是什么模样,单晓得那里遍地金银。
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他们怎会知道,万明的百姓过得有多苦,又有多向往渊国富庶安逸的生活?
我从腰上解下白玉月令牌摘下一片花瓣佩给她,“你拿着这个去温府,他家主母素来心善,想来肯收留你。只是往后不许再和你那个爹来往,省得叫他扒在你身上当吸血虫。”
少女点了点头,双手捧着那片小小的玉佩,仿佛攥住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伽萨见我们二人话毕,朝着身后隐蔽处使了个眼色,抱着我上了马。
还未行多远,便听后头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扑通”落水的声音。
我猜测是伽萨叫人收拾了那男人一顿,道:“世上还是坏人多。”
“眠眠今日又发了次善心。”伽萨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环住我的腰,“你总想着救旁人。可眠眠只有一人,要救的百姓却不计其数。”
“总不能真叫她爹把她给卖了,这是什么混账爹!”我道,“若我不知道的事还好,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苦,我做不到。能帮一个是一个,总比不救的好,我自己也问心无愧。”
我自己受过苦,总对常人怀了一份悲悯的心。或许有他所不能理解之处,可我不悔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