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月台赋 辛加烈 3100 字 4个月前

别过宴月,我只身往回走去。

伽萨单独指的这座居所僻静清雅,很适合疗伤养性,只是返回他寝殿的途中多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树林阴翳,幽静偏僻,我独自走过去总要起一身寒意。可白虹青云都是他的心腹,我更不愿被他们监视动作。

真是为难。

我忽地想起从前读过些讲万明趣事的闲书,其中有一册《万明夜谈》,讲到万明人有以童男童女祭蛇的习惯。书里说若乌金蛇神欲求不满,便潜入王宫索要未婚男女来填腹,作为奖赏,蛇神会恩赐王。

可惜这是本残卷,我翻遍了宫中的藏书阁也没找到关于蛇神恩赏的后话。不过这般荒幽之处,的确像是会有大蛇窜出来的样子。

乌金蛇神,会不会同我梦中遇见的一个样儿呢?

那般粗壮的蛇尾卷着我的腰又托住我的腿,光滑细密的蛇鳞从腿间摩挲过去,轻轻一拨便将我推到伽萨身侧,无瞳巨眼紧盯着我与他缠绵的每一个动作。自我到万明,这样的梦境每三五日便会出现。我几乎可以断定,伽萨在初见时便对我下了蛊,指不定就在那夜的水里。

什么以诚相待,还不是暗地里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脚。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上头传来细琐声响,悄悄抬眼往上望去,正有一团黑影蹲在树上。我心中一惊,当即吓得敛声屏气,背后缓缓浸上一层冷汗。

总不至于真有大蛇要来吃我罢?

可我与伽萨也算有过肌肤之亲,按理它不该来找我。那么……

我大着胆子再向上瞅,只听“啊€€€€”的一声,稚嫩的尖叫伴着树枝断裂的声音一同滚落下来,将我结结实实地压倒在地上。

不是什么蛇精蛇神,是个粉团儿似的小姑娘。

我被她兜头一砸,眼花缭乱地仰面躺倒在地上,心脏在胸膛中被摔得嗡鸣起来。

待到眼前逐渐清明,我才看清这小丫头。她不偏不倚落在我身上,衣带连一点儿泥也没沾上,此时正扑朔着一双大眼睛,双手死死环在我的脖子上,仿佛还在抱着那节树枝子。

听闻异域有一种无尾的灰熊,常年抱着树干睡觉。她这举动,倒和那熊差不多。

我想着好笑,又因摔岔了气,不免断断续续地喘出两声支离破碎的笑声来,听着比哭还难受。于是老老实实地敛了声,只道:“你是哪儿来的小姑娘,没摔坏罢?”

因我这几日被伽萨抓着学了好些万明话,小孩儿张口时我也能听个三五分明白。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一阵,睁眼见是个不熟的异国人,吓得张着嘴忘了话。我揉揉她鸡窝似的脑袋,仿佛点中了她的什么穴道,叫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小丫头张嘴问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是什么话?我哑然失笑,支着身子半坐起来,那小姑娘亦磨磨蹭蹭地从我身上挪下来,仍将一双好奇的目光盯在我脸上。

“你看我像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故意逗她玩。

小姑娘拍拍手上的泥,小手一挥道:“我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女人了,阿娘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当女人罢!”

这观点清奇不俗,与伽殷公主的嫂嫂论有得一比。

“以偏概全,有失公正。”我抬手摸摸她鹅蛋似的圆润小脸,“你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独自在这里爬树?”

小姑娘不躲,抱着膝蹲在我跟前,手里执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她垂着嘴角,闷闷不乐:“我叫伽宁,我爹爹是王长子,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阿娘怀着弟弟,日日头晕恶心,没空管我。今日二叔带人到殿中,说爹爹身边的巫族小奴动了他的东西,爹爹就把我赶出来了。”

王长子……不就是伽莱么?难怪伽萨今日一早出门,原来是去报当日搜宫之仇了。

我不免想起那日在殿中所受之辱,心里横生出一股恨意来,手也逐渐滑落至伽宁脆弱的脖颈上。她单纯得像一只羔羊,温热的血液在薄薄的血管中流淌,而我的银甲就抵在那跳动的肌肤上。只消装作不甚刺破一点,银甲中藏的毒便会渗入她的血液。

伽莱自以为权势滔天、胜券在握,才敢对我肆意凌辱、百般折磨。可惜他没算到,上天会因为看不惯他的暴虐而将他的幼女送到我手底下来。

积压多日的恨意和怒火一并倾泻而出,究竟是他先将我丢入军营为妓,还是我先将这一具尸体送还给他,可还说不准呢。

“你怎么不说话?”伽宁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危机,还抿着嘴在地上画小人,“君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抬起眸子看过来,斜斜歪着脑袋,像只柔软的小兔子。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随即感到一种深深的羞愧。祸不及子女,我这是怎么了,竟想对一个垂髫小儿下手!这简直是疯魔了!

“我叫……沈鹤眠。”我自觉搭在她颈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仿佛失了全部的力气,连抽动一下手指也不能够。努力再三,最终也只是装作无意地拂去了她肩头的一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