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君子无咎 尔曹 4111 字 4个月前

袁五儿受惊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佯装懵懂道:“韩公公此话怎讲?为谁?奴婢不懂。”

“我始终觉得奇怪,赵安身份低微,连圣人面都未曾见过几次,他为何以为除掉陈公公与我,自己便能上位?除非有人私下假传圣意、暗示于他,否则他必不会为这点渺茫的希望,冒这风险。这人须得是圣人身边极亲近受宠的,否则赵安不会相信;赵安受刑时说出毒杀陈公公是圣人的旨意,审刑司自然不敢追究,只得匆匆结案、请旨将他灭口,以免惹祸上身。”韩棋痛心道,“你这般聪明缜密,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从人精扎堆儿的地方脱颖而出,在无上皇身边服侍。只可惜情关难过……你擅自作主,替他出手杀人,你当他会承你的情、感谢你吗?”

“韩公公不该感谢奴婢吗?!”袁五儿自觉无谓再做挣扎,脱口冲他道,“他都将你洗剥干净,若非奴婢及时打断,他会放过你?”

“你是怕他得到了我,便不再要你了?你非要在那当口儿令无上皇‘解脱’,就是为阻止他碰我?”韩棋深深叹一口气,“若没有我,他就会一心一意待你了?”

正说着,殿内又传来一片欢声。两人齐齐抬头,却见高高的龙座之上,众人笑闹声中,李炎提壶倒酒进自个儿嘴里,接着低下头,嘴对嘴渡进躺在他怀里的崔执口中。

当啷一声,李炎将倒空的酒壶掷下,冲殿门口叫道:“再温一壶来!”

袁五儿急忙抹掉眼泪,端起酒铛小跑着送进去。韩棋望着他执着的背影,不觉心酸透骨,便再恨不起来。

当晚崔执主仆二人同上龙榻伴驾,芙蓉帐中好一片旖旎春光。

新帝登基才满一月,便已多日不上早朝,群臣渐渐坐不住,中书门下两省近日送来不少劝进的奏疏。

韩棋早起便在殿前等候,直等到日上三竿、近午时分,李炎才从寝殿下来。韩棋将昨日收来的奏本捡要紧的复述一二,一本尚未讲完,李炎便耐不得烦,挥手制止他:“你将常批的几句刻成章子,只管往上印便是,何苦挨个儿细看这些陈词滥调?”

韩棋蹙眉无奈道:“奴婢哪来这大权柄?若有大事遗漏,只怕犯下欺君大罪。”

“嚯,你还怕犯‘欺君之罪’?”李炎冷笑道,“背着朕与人干得坐都坐不下的,不是你?”

他与李镜私会一事,李炎始终耿耿于怀,想起来便污言秽语羞辱他一番。他不愿再受折辱,便匆匆行礼告退,带人抬着奏本箱,直往门下省交接去了。

一进门下省,只见不大的院落里挤满了官服齐整的文武官员,韩棋未及开口,便有一冉须大汉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严厉质问他道:“圣人几日不曾于朝堂之上露面,可是龙体有恙?可有气力亲阅奏章?”

此人正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人称左相的南衙魁首崔照。韩棋心道,你那好大儿才从龙榻上下来,圣人龙体如何,你怎不回去问问他?却不敢面刺重臣,只得赔笑好言道:“崔相心系圣人,咱家必将此话带到。圣人只是歇得晚,缺觉起不来早儿,无甚大碍。奏本皆由圣人过目,司礼监依圣谕代批……”

“圣人尚未婚娶,后宫空虚,无人陪侍,如何‘歇得晚’?”

“韩公公身为内侍省主事,不悉心照料天子起居,令圣人作息紊乱、阴阳失调;倒还有闲工夫代批奏疏?”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阉宦干政,不得善终!”

“圣人少年英武、得天独厚,若非受人勾挑蛊惑,怎会夜不能寐、无力早朝?”

“我礼部再三上表,恳请圣人尽早大婚立后、充实后宫,不知圣人作何打算?别是韩公公拦下‘代批’了吧?”

“若宫中内侍皆如韩公公一般妖娆貌美,圣人无心婚娶也在情理之中。”

……

一干人等七嘴八舌、争先恐后,越说越露骨,韩棋百口莫辩,臊得面色如肝,无地自容。他转身想走,背后却也被人围住,一时寸步难行。

这时,外圈忽有一人惊叫起来:“哦!你是李棋?”

韩棋循声望去,认出那人是原扬州学政宇文止,去年乡贡时的主考,此番随李炎北上勤王有功,升为翰林院学士,在中书省执笔。

“是。还未得机会谢宇文老师……”韩棋抬手刚要行礼,却见宇文止挤到近前,手指点着他斥道:“果然是你!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韩公公原名李棋,本是淮南侯李镜家养的仆童。去年江都遇赦,他以贱籍考中扬州解元,上京后却无故缺考省试,从此销声匿迹。你家公子一路北上寻你,我扬州父老无不替你惋惜嗟叹,原来你竟另辟蹊径,自净入宫?天生卑贱之人,真真奴性入骨,走不了正途!愧对你家主子多年教诲,平白辱没淮南李氏门楣!倒还知道羞耻,不敢再用李姓!”

韩棋一听说他不配姓李,顿时承受不住,委屈落下泪来。

南衙这班官员向来欺软怕硬,从前仇不息横行霸朝时,三省诸公没有一个敢放一声响屁;如今逮住个脸嫩皮薄的小太监,便十分来劲,将昔日受北司欺压的陈年怨气,通通朝韩棋一人发泄。四周无数只手指指点点,无数张嘴夹枪带棒,韩棋孤立其中,只觉万箭攒心,无助地蹲了下来,抱膝埋头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声讨之声被渐近的密集脚步声冲散,不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呼喝:“是谁造谣惑众?!”

作者有话说:

不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呼喝:“是谁在放响屁?!”

第70章 公子带我走吧

熟悉的声音穿云破雾而来,像在韩棋头顶投下一束光。他倏地起身,面前正是身着御史官袍、手持笏板的公子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