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规矩得让顾峤这个皇族有时候都自叹弗如的礼数便是源于他父母。甚至商琅少年时所习得的那些学问,都是他父母直接教导的。
“那个地方到底偏僻,寻到合适的书再带回家里实在麻烦,他们便干脆用沙土堆了片位置,手把手地来教€€€€”
经史子集自在心间。
非簪缨之家,哪能有这般能力?
商琅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顿了一顿道:“臣非世家子。”
他知道€€€€若是世家子,查起来倒是还能好查一点。
顾峤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将一些疑虑给默默地藏进了心里去。
之后就没有了什么事情,等差不多到了年纪的时候,商琅就被父母劝着来考了科举,然后一路高中,一直到殿试的时候,夺下了探花之位。
“世人都可惜先生当时没能连中三元,”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御书房,顾峤铺开蚕丝帛,商琅很自觉地绕到一旁来替他研墨,顾峤只稍一抬眼,然后接着道,“不知先生是如何想的?”
“臣得有今日,是皇恩浩荡,”很中规中矩的回答,“若先皇当真将臣点为状元,臣那时少年心性,说不定还难有如今成绩。”
顾峤手下没停,只轻轻勾了下唇角:“先生心性非同一般,即使在十年前,也该会不骄不躁。”
先皇让商琅做这一个探花,的确是极明智的选择。
且不说探花郎这个身份本身就带着一点对商琅容色的肯定,若是他成了状元,便是一定要遵那状元郎先于地方为官三年的祖制€€€€这一点别说先皇,就连顾峤自己想要改都会困难重重。
后来前三甲除了商琅被丢到了翰林院去,那两个都下到了地方去。
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来他父皇对于商琅的重视了,只不过越是看得清晰,顾峤也就越想不明白他父皇为什么要这般做。
落下最后一笔,顾峤将圣旨给仔细地卷起来,交给宫侍,侧目看向商琅。
他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用视线描摹着人的容颜,近乎赤.裸。商琅原先还能神色冷静地迎上他的打量,到最后似乎有些撑不住了,长睫一颤,扬起来,顾峤却在瞧见那双桃花眸的时候,一下子抬手遮了上去。
就像先前商琅对他做的那样。
长睫落在了他的掌心里,还在颤,痒得顾峤有点想松手,还是忍住了:“先生别看我€€€€如果当年不是我来主动靠近先生,先生还会与我有今日这般吗?”
顾峤也就只敢遮了他的眼再问。
没有旁的事情来转移视线,顾峤觉得自己若与他目光相对,然后问出这样的话来,他极有可能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认为自己是罪大恶极。
他实在是受不住来自那双眼里的委屈和谴责。
但是商琅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会。”
抬起的手顿时僵在那里失去力气,然后在人退开之后跟着放下了:委屈的到最后竟然是他自己。
“丞相能告诉朕为什么吗?”
商琅没急着回答,澄澈的眸子安静瞧着他,最后叹息一般开口:“陛下是在顾虑什么?”
顾峤被他这样问得一怔。
十六岁登基,及冠之前就基本将痼疾除了个七七八八,还能稳住朝堂,顾峤不可谓不是一位天生的帝王,自然,也该聪明至极。
只不过最近,他实在是太不安了。
一颗心挂在商琅身上,忍下完全将人掌握的控制欲,回过头来却发现丞相大人隐瞒他甚多。
因为所想的都是“商琅可能会离开他”“商琅一定不会继续待在他身边”,所以每一份隐瞒,对于顾峤来说,都是人可能背着他逃走的证据。
他怎么可能不顾虑。
“论公,臣合该忠于陛下。只或许没有先前与陛下的相见,陛下不会如今日这般对臣如此优待,因而臣有方才之言。”
商琅看到少年沉在了思索当中,适时开口,解释了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一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