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暇向前略略一靠,两人额头相抵。
触着鼻尖,却在黑夜里摸寻到她寂静无声的眼睛,刘暇将气氛拿捏德极好,刻意不去提那帝王相术,而笑得深沉缱绻,长久的沉默后,执起了她的手碰向自己的下颚,道:“嫌它糙,你替我刮一刮?”
王挽扬心头一软,吞了苦涩,扬起笑来,“我大概也有几分手艺。”跳下高台案几,找了块太医署里的纱布,抽出了两条长棉线,揉搓绕了指尖,对刘暇说,“你坐好。”
咬住棉线,再抽紧,往刘暇的面上滚拉,他闭上眼一派悠然,听王挽扬笑着,含糊道:“原先在军中,大多将士都是胡子拉碴的,我就先用剪子一刀绞了长须,接着再替人这般洁面,你放心夹不住皮肉,不会疼。”
刘暇却兀的睁开眼,有些气恼地哼了声:“你为将军,却做这样的事?”
知晓是他的独占欲意识在作怪,王挽扬抬眼对上他的眸光,“那我还能如何?”月光之下分明是笑靥却被照得有些白惨。
“被射中髌骨后就卧床了三个月,天天躺在帐中的榻上听号角。”将棉线丢在一边,王挽扬坐到刘暇旁边,摸了摸他秀洁的下巴,“愁岭的风真是大啊,夜里吹得那帘帐太响亮,一点都睡不着。那个时候就在整日整夜地想,这条腿究竟好不好得了了,怕得很啊。后来就不再去想了。”
因为不要有希望,就不会再尝到绝望的滋味。
王挽扬扯出了甜腻腻的笑来,看向刘暇:“替人刮胡面,都是极为开心的,即便有不甘。”
心下抽紧,而被握住的手也越发得紧了起来,笑容渐渐地生硬,大抵能看出他一转而逝的几分心疼与自责。
虽为同类,但这个人一点都不懂她,却还要信誓旦旦地说些她丝毫不关心的话,好似他对她有多少真一般。王挽扬心想就不必对他额外抱有什么样的期望。
他喉口动了动,显然是想说什么。
而一陌生的近侍在外敲了敲门。
刘暇站了起来,压了威严:“何事?”望一眼依旧低头坐在案下的王挽扬,让近侍进来说。
“启禀陛下,梁王妃今夜产下一子。”
庑殿上更深露重,夜阶风凉。
多事之秋。
挥手遣那人退下,刘暇孤零零地立在殿堂,叫人觉察出了几分凄凉。
王挽扬心下生寒,单凭她浅薄的思量,亦是能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不明白,他即便居高位在上,却不曾有喜色,为何还要继续往上攀,执拗地不愿下来。
“你方才……有话?”王挽扬出声破了夜里这抑郁的沉默,企图扫清那被郡王出生而打乱的思绪。
回过身来的刘暇,眸底暗如鸦,说完方才要说的那句话,时机却是那么的不恰当:
“我要你留下。”寡淡的笑意都漠如霜。
而王挽扬却一脸固执,慌乱,下意识地拒绝,从一开始就不肯出手相帮,直白地戳穿了刘暇裹在内里的其中一份用意。
“陛下若要有子,一个无有外戚影响的皇子,其实……并不必非得要我。”王挽扬望着那被她丢弃了的白棉线,轻声,“这后宫里头,无权无势的妃嫔,总能寻上几个。”
“何来的妃嫔?”刘暇见她如此,干笑了一声,褪了心思,走到了王挽扬的边上,挨着裙裾坐下,压住了袖子,自己却依旧一副插科打诨的模样,“小郡王都诞下了,你的肚子里明日哪还来得及再有一个。”
“别说诨话。”王挽扬垂目道。
刘暇面色如水,眸色极静,连一句叹息都没有:“要走,你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