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散了,就不必再扮伎人。
而换一身衣袍,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行车入愁岭,群山延绵,青峦碧树。冬日的沙土地生了新绿,远远瞧去,一片草色。车轮轨压踏嫩草,留下道道车辙痕迹。
何日的春风吹又生呢?
被流放外邦二十余年的刘卉,在异乡娶妻纳妾生子,如今回了生他长他的地方,却一如陌生。当年的兄长成了帝王,却暴毙宫中,最后一面也不曾见上。回不回国又有何区别呢,徒增了烦扰。
南岭人皆说废太子心怀不轨逼宫行刺,先皇大骇,怒中驾崩。混乱中废太子被射杀,业障因果,实为罪有应得。
瓦图将军一人持三道虎符,是梁王靡下之军。阶下囚康王被斩,如今南岭唯有梁王摄政。刘卉摘除了质子的身份,则恢复了原本的封号“昭王”。
无兵力与人心的质子归国,亦是危在旦夕,四面楚歌。明哲保身不得,只能卧薪尝胆伺机而行。与刘卉相比,梁王应是众望所归,眼看先皇膝下无他子,可他却迟迟不代兄自立。
眼下这个局面,却早就是按部就班地行至这一步的棋局。
到南岭宫城内已是盛夏日,宫内流水苑中荷花开得艳丽。
几处蜻蜓立,亭亭风荷举。
被宫人引入内殿,沐浴梳洗沏茶。
嗅一口白茶清香,刘暇身着南岭弁服。大门窗外的莺雀在绿荫里轻跳到另一个枝头,发出悦耳的鸣响。
门扉被叩开,有公公屈身低头道:“摄政王有请。”
刘卉被安排在南岭京都里的宅邸,妄自享乐。而刘暇却被单独被送入宫中,等候梁王的吩咐。
昨夜阔别二十余年的兄弟终于会了面,却闹得不欢而散。原由是因昭王殿下一句让摄政王妻妾的肚子争气些,逆了蛟龙鳞,惹了这位兄长的怒气,以致于他起身拂袖出了府,再不留一句话。
蛰伏多年,刘暇未曾见过这位如今唯一的叔父,却早已达成了这份交易买卖的共识,由其摄政掌权呼风唤雨,由己做这南岭空有躯壳的帝王。先言在前,倘若梁王生有皇子,刘暇应将皇位拱手相让。当许先生与刘暇委婉告知此事,刘暇亦是笑着大度应下。他从不拒绝,无论是好意还是恶语相向。
梁王一身朱玄色朝服,端坐于大殿右侧。刘暇踏步入殿门,抬眼便见梁王肃穆之色。
挥了手让宫人关上了门退下,刘暇走到梁王面前,俯眼看他,见梁王浑身的气派不言自怒,便隔着低脚案几,坐了下来。
这么一坐,可不成体统。
梁王渺渺地打量了他一眼,而刘暇揣着笑脸说:“皇叔如何教教我,侄儿不懂礼数。”
“学礼之事,今日未时便有礼官来教。朝中事物繁琐,你不必一一通晓。待大统之后,每日戌时本王会递折子与你支会。你若有求,只要不过于不成体统,就尽管提。凡事皆要问过张公公。”梁王硬朗的面容上,如刻寒霜,一一交代后,他起身。
俯视睥睨刘暇,言语泠然:“把称谓改了。”
“孤知道了。”刘暇笑。
于是刘暇大着胆子向刘卉讨了五夫人灵珑入宫,出乎意料的是,刘卉遂大度将自己的姬妾让了出去,以至于他府里的其他美人自然是又嫉又气又恼。
而人有说谗言讲微词,说刘暇非为明君,不可执掌这南岭的天下。夺母为妾,实属大逆不道。可他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纳了这个妃,昏庸恣睢。
刘暇听在耳里,却丝毫不气恼,半点怒意都无,只是随口问了灵珑昨夜昭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灵珑据实以报曰刘卉向梁王表明了无做储君之意,让他不必提防,只许一个安乐,比什么都强。梁王生性多疑,迟迟未开口,尔后提到了刘暇,刘卉也不大上心地对梁王说:
“要拿便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南岭的皇室岂能就仅有这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