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一地的雪,纷纷扬扬,透过窓纸入寒窗。
梦里面褪去了银甲的青年郎,解下了发带,散了墨发。微微低头,半蹲下来,让她给他重新换上精雕细琢的鸡血玉冠。
她红着耳朵轻手轻脚地束完发,退后了一步见他笑意晏晏,却搂着一位面善的女子。他撩起那人垂落的发丝,揩去落在她眼睫的雪花,侧了首以示那顶鸡血发冠,问那与他亲昵如夫妻的女子:“喜不喜欢?”
她下意识地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跌坐在雪地间,袍子湿透了也浑然不觉,有人伸手来扶,指尖触到寒意刺骨的肌肤,冷得她推开那人,拒绝任何的扶助。
仰面,又被隆冬的白雪晃了眼啊。
本以为有些甘甜,哪料到雪的味道是涩咸。
忽梦前朝事,王挽扬眼下倦怠,却是早早地醒了过来。
一大早她便就出了府,为的是避免与王洛山的接触。王挽扬亦是生怕不定什么时候被他逮着要让她与不相干的顾尧好好相处。
清晨雾气茫茫,打发时间般地踱步。膝头还是有些酸痛啊,摸着到了书斋里,捏了会儿腿,等上了两个时辰,刘暇才出现。
今日他着一身赤色棉袍,袖口绣了白梅,玄黑的腰带上挂下着茜色的短穗子,相较前几日而言,眉眼精神了许多。
王挽扬仰首问他道:“你拿去的那本《拜月亭》好看么?”
“不好看。”刘暇拉开了高脚胡凳子,坐了下来。
王挽扬闻言却是面上一喜,又递过去一本册子:“这本《长风奇观》给你。”
刘暇接下,翻了几页,望了一眼沉在了第二册的《长风奇观》里的王挽扬。见她不再理睬他,便无聊赖地回过头去,继续看。
过了一会,“书里的牛面人真有趣。”刘暇出言,想与王挽扬攀谈。
“不要说话,”王挽扬低头翻页,对他道,“看书。”
刘暇却阖上了《长风奇观》,托着腮,眼色放浪地看王挽扬,以及她手指捏着书页的上落下了指尖的影,眸光一浅,默了良久,道:“不想看。”
王挽扬也不恼,望了他微微开敞的前襟,顺手替他拢了拢,又抬眼探了刘暇的面色,说:“那我们走吧。”下了凳子,径直去结了账单。
拉了刘暇,王挽扬与他皆是漫无目的地在街市上逛悠,刘暇这次帮她提了书,倒是让王挽扬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模样。
行至戏园子,一早还未开场,也没有宾客。王挽扬寻了一处位子坐下,摇了摇刘暇的手说:“你去唱一曲。”
刘暇看着她微微抬起的下巴,闻言好似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他俩未有如今这般相熟,她也这么对他说话,夹杂着几分颐指气使,让人暗暗生了不悦,但如今刘暇却少了这份不快,多了烦扰。
他心里打鼓为什么有好一段日子,王挽扬没再亲近他了。分明两人还照常见着面儿,却不似从前那般爽快。
刘暇上了台,唱了两句,到尾时声音就哑了。他不愿唱,不愿受人指令了再唱,真咳假咳了半晌,到最后脸都呛红了。
王挽扬坐在台下,望着灯下的他,面色好似恳切,脚步却不挪动分毫,就问了一句:“不要紧罢。”
他原以为王挽扬是那种“投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人,想来他是错了。
分明是受之木瓜,还求以琼瑶。她哪有怜惜与担忧呢,做的不过是表面功夫,又或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亲力亲为地做,他大概是用错计谋了。
刘暇独自下了台,到后头处了半天,翻出了早早准备了的叠好的留仙裙,赠给了王挽扬,垂首对她道:“不许不要。”见她看了这份礼咋舌的模样,又说,“可以不喜欢。”
“啊我当然喜欢,天都落了雪,天蚕丝的留仙裙一定暖和些,”王挽扬料不到他给她买了衣裙,忙争着说话,好似自己也似他一般体贴,为人着想,生怕被比下去,“我本来有一把短匕要送你,今天忘记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