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素衣裳

不留 姬二旦 2300 字 4个月前

说好了未时要同王挽扬携行,刘暇打开屋里的柜门,又挑上了那么半晌的袍子。最终换上了一身艾绿色的常服,束了碧色的腰带,又披上了白貂裘袄。临行前偌爻说这颜色在冬日就太冷了,而刘暇却觉着自己面如冠玉,便不去理睬。

俩人在城北的书斋里头碰了面,王挽扬未有觉察刘暇衣着的更换,而她手里早已捧了一堆时新话本了。

“挑挑看有你欢喜的书么?”王挽扬没有空余的手能挽起刘暇,小声地唤他,恐声音太大吵着前来观书的人。

刘暇伸手从王挽扬怀里取出了一册,随意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说:“这书被禁了。”

“这儿的老板书源广,好些书在其他书斋子里是绝对寻不到的。”王挽扬眼儿剔亮,看了他一眼。

“你看吧,我随便转转。”刘暇心不在书上,乏味得很。

王挽扬随他去,自得其乐地把怀里的书放在一边,前襟里摸出了一张书单,摊了开来。那宣纸上的墨渍都对印开来了,想来是她刚誊写的。王挽扬对照着书目,用剪干净的指甲划去了已经找到的。

刘暇一转身,从书架背后见她如此,小声唤她:“单子给我。”

王挽扬透过樟木的书架格子空隙,刘暇的双眸被上一层的书挡住了,她找到了他发出好听声音的嘴。午后日光下的细小尘埃颗粒在蓝锦书封上轻轻跳跃,似是在刘暇唇瓣边缓慢地旋着舞。

王挽扬心下渗出了丝丝莫名的暖意,里头似有小童在弹着扬琴,声声琤瑽,难得喜滋滋的。日光将脸孔晒得有些烫,但她也不说一句道谢,于是自然地递上了有折痕的书单,指着其中一行说:“从这本起你开始找,其余的我自己来就好。”

王挽扬的字不似女子般娟秀,笔起锋落,硬朗如细刀刻。那年为祖母庆寿辰,睨了她抄的工工整整的《法华经》,却提不起半分喜欢。一个被厌恶了的人,无论做什么皆在他人眼里如钉。祖母大抵想要见到的是梅花小楷,至于瞧了她的佛经,便说:“这挽扬的字啊,瞅了让人脑仁儿疼,总以为有小人在纸上打斗。我佛慈悲,见不得杀戮。”

终于到申时才从书斋里出来,王挽扬左右手都提着一叠子书,被刘暇说像是书贩子。她素来清冷若晨霜的面容乐得抿起了嘴,刘暇却被这个笑恍惚了一脸。大概是,难得见王挽扬笑得熠熠闪光,总以为断了腿之后她对万事皆有芥蒂,不会再发由内心地笑了。

哪料这一幕落入了刚下了马车的赵潜的眼里,目光从刘暇瘦绿消红的体态上瞟到了他浓染春烟的眼里,再望向了王挽扬被冻得通红还不晓是被绳子勒得通红的的手指上。

虽觉心底流过一丝半点的有趣,但赵潜多染了焦躁与烦扰。

看着刘暇好似单薄的身体,王挽扬也不好意思让他帮忙提书,确切的说,应该是从来不曾想到让他帮忙提书。

或许是被人瞧见了神色,王挽扬有些不自然,但瞬间调整了过来,与赵潜打了个照面。

生人在,赵潜便仅有寒暄。

赵潜见她那叠书里有他提到的《逍遥令》,王挽扬感受到他的目光,便乐滋滋地与赵潜说:“方才问了老板,他说乖张的第三本正在写呢,大概明年就能在市面上买到了。”

“你道这故事之后会如何?”赵潜声线清哑,点了两句书里的内容。

皱起了眉头,“女角儿的身份大概会被觉察到罢。”王挽扬望向赵潜咬着唇道,“然后龙颜大怒,就处死了?毕竟这世间可不容女子为官啊,何况是欺君之罪。”

赵潜闻言颔了颔首认为理应如是,笑着说王挽扬身为女将却是破了例子。但于双方皆是此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者的心遭了罹难,本身就脆弱不堪,又被划上了几道痕,怕是要碎了。

然而赵潜走之前都没再看刘暇一眼,想是不愿多费眼色与口舌。

而刘暇待王挽扬上了轿子,自己也跟着上了去。坐在她身侧,瞧着她的眼,似是想看出些什么来,然而王挽扬的眸子还如往日一般漆黑沉静。

坐了大半路,听那风吹轿子帘子呼呼呼的声音。

只闻王挽扬随意道:“就是方才的赵大人减了我的俸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