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遵循着孝道一说,王挽扬也是要听从自己父亲的。若是固执己见,闹得两人皆不开心,还不如就退一步自己识相些。此后虽说王挽扬有所收敛,但巧玉园依旧是日日去,但总归不是在王洛山的眼皮子底下,这还让人勉强说得过去。
刘暇拒认王挽扬所询问的质子的身份,也并无什么错,他本就是质子之子,而非质子。只因她来京时间并不长久,也没人与她相说其中的秘辛,她有所误解也不为过。
无友人告知,也无人提点。之所以无挚友相提携,是因为王挽扬趟不了这朝堂的浑水。
贪腐当道,无权则无利。她这个没有实权的将军,自然也受不了什么好处。费神费力,因而少有人与她接触。
并且,与她结识实为难事一桩。若走得近了,则被划入王洛山党一派,定是要被那户部一手遮天的赵潜所桎梏,但要是被人误认为存心讨好,要他们娶了这位瘸腿女将军,朝中官吏怕是无人愿意也无人敢为此了。
听个曲儿找找乐子,或许还能让庙堂之外的人顿生亲近之意,想着这杀人如麻的女将军竟然也有俗人一般的兴趣,倒不似黑面阎罗母夜叉了。
王挽扬不是没有过辞官回封城的念头,可封城战乱,而她又受了王洛山约束,且若真的离了京城,她行走不便又靠什么来养活自己,亦是烦难。因此,胸无大志,适时顺从,偶尔反抗,还能让王家人记起她曾经的用处,也不会将之弃之如履了。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快活。
见刘暇唱了自己喜欢的曲子,便多留点银两,这是情理之中。其余的官家小姐,有财有势的,亦是极为欢喜刘暇那张脸面,因而班主为了广开财路,便是请求刘暇这位别国的世子多出来唱唱。
望着那巧玉园班主的那张奉承脸,刘暇觉得自己不像是在此挂名唱戏的主儿了,倒像是一掷千金的宾客。
“那这分成……?”班主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刘暇的意思。
刘暇并不关切他到底能赚取多少金银,兀自把玩着手中的玉器,头都不抬地轻笑:“请随意。”
“那……四六分?”班主探不到刘暇的底,知他事事皆不上心,但又怕唐突了这位世子,虽说来他国为质者,少有归国之日,但若说丝毫面子都不给他,倘若真有那么一日衣锦还乡……之后的事儿总归要留点余地。
刘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打量了班主一番,笑着说:“好。”本来料不到有那么高的份额,想着若是他问班主谁四谁六,班主定不好意思把这赏金往少了说。这么一来,竟然还是刘暇拿了大头。
十四岁那年,刘暇便是随着性子借着机缘入了巧玉园,一转眼倒也有个七八年过去了。班主料想当日的情形,亦是历历在目。万分不解一个他国的浪荡世子,何以来戏园子卖曲子,而那入质的王爷,却也是从不过问与阻拦。
那日还刚过惊蛰,大清早的陆陆续续来了些许客,台上的幕布被拉开,打杂的又去烧了水,将每一桌摆上瓜子和果仁。班主邀刘暇随他入后院的厢房。
“世子今日带来了什么新曲儿?”班主问着刘暇,心下估量着价,“可这价莫要太过离奇,园里大抵是能接受的。”
刘暇黛青色的眼儿望向班主,嬉笑着道:“曲子都在我脑袋里儿,倒不如巧玉园收了我。”
“世子这是哪儿的话……”班主似是纳闷刘暇所指,却觉着若是他肯进了园,倒是极为好的买卖。那些他的曲子好是好听,但姑娘们难能有那般的唱腔,往往失了那番韵味。
只不过,想不通透的是,他再不济也是岭国的王孙贵胄,未曾落魄至斯,怎地愿做这伶人的行当。
刘暇愀然一笑,说不出的风情,却连半分心思都不露。
既当刘暇唱曲为消遣,那么王挽扬听曲亦是这个理儿。
一个遣送别国的流落王孙,一个不受待见的无用将军,唱个曲儿听个曲儿,像是泥潭深陷的残藕,普通人眼里恐是不会有出水面而不染尘泥之日,平日里也就被京城众人当做笑谈耳,无人会去深究更深一层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