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最后一点清冷的桂花香也殆尽了。
昨儿夜里五更时落了一场雨,本还依存着的半分暖意被雨水打湿,跌入草腥味的土里。
刘暇清早洗净了头,换上了一身绯红色的广袖装,散着乌黑的发,随意地靠在质子府内的回廊上,左手里盛着研碎了的细米糕,撒向院内池子里头。
浊绿色的池塘水下,黄红白黑各色相间的锦鲤一瞬间从四处攒聚,就为争夺刚洒落在水面上的饵料。
刘暇看了一眼回廊下的肥鱼儿,觉得此番景是百无聊赖。
淡漠地回过头去,只见偌爻端着茶水,请这位披头散发丝毫无坐相的自家主子漱了漱口,低着头道:“天凉了,世子应多着点装。”
刘暇吐出了水到另一只白瓷杯中,擦干净了嘴角,默了半晌,见那管事的偌爻丝毫未有要离开的模样,便道了句“知道了。”
路过院中莺莺雀雀美人环绕着的王侯父亲,刘暇面色淡漠,不露喜怒,好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正如那人对他一般,随意地予他以性命却向来漠视,只叫人白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受这生老病死的苦。既然如此,作为人子的,也不必去过分执着于他父亲的享乐。
回了里屋,刘暇打开柜门,丢出了一地的常服,找了好些时日可穿的外袍。
终于拿出一条杏白色绣着梨花样式的袍子,眼角露出了几分欢喜,披在了身上,瞥了一眼铜镜,照着比划了几下,像是颇为满意。
质子府中的众人从来捉摸不透这位世子爷究竟是揣着什么样的心绪,又要做什么;知晓了他的去处之后也曾暗暗惊异,却也不敢告诉那岭国来的王爷。即便是告知了,两人也都从不在意。
待刘暇施施然走到了巧玉园,一宾客早早地坐在了台下,只身一人兀自倾倒着白瓷壶内新泡的枸杞茶,在画屏上落下一袭正襟危坐的背影。
刘暇挪着脚步到她跟前,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她被阴影遮掩着的素色的脸上,道:“大伙儿大概都睡着还未起,园里应是不开唱。”
走近了刘暇才发觉那人是王挽扬。她唇色泛浅,面上不苟言笑。就如今来说,不熟悉时像是半点不近人情,因而人皆敬而远之。但刘暇分明记得,几年之前刚见着她时,这人见了谁都是笑若桃花,灿如冬阳。
王挽扬瞅了一眼黑发玉面的刘暇,此人唇红齿白的,浑身若粉似春,让她一时晃了眼,记不得各自性别的差,但闻声识人,便心中有了数是为何人。她军中待了一段时日,也不避讳什么男女大防。
沉吟片刻,抬眼瞧向他,“给我唱几句前些日子的曲儿吧。”王挽扬轻声道。
四下没人,当然是说给刘暇听的。
而他分明说了园里还没到时间开场。
刘暇心里嗤笑她不经意的不讲理,但也不拒绝,毫不沉悲地捻了两句故国之音,在荒诞得意自个儿还唱得不错的面色溢上眉梢之后,却瞥见王挽扬轻轻皱了一下眉。
隐隐升上几分不悦与狐疑,但却转瞬把疑虑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