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思沉凝,斜出一剑,连平数座雪山。暴雪将玄嚣淹没其中,转瞬又从中炸开,他提身跃出,还未站稳便横剑于顶,正挡住我居高而下疾射的身影。
我踩在他的剑脊上,足尖连点,欺近身前,向他额角踢去,眼看要被扣住脚踝,又旋腰平扫。他矮身避过的同时,袖中手腕一转,冲我的腹心捅来。我矫然翻折,往后急飙。
二人乍合即分,白衣并玄袍纷卷,迅若惊鸿。乱雪飞琼之间,一点剑光如冷电,任我闪转腾挪,依旧紧随而至,绵绵不绝。
这人,很擅长打架嘛。
会用剑和会打架是两码事,打架讲究的是缠斗过程中的应变,像谢师伯那样总是一剑横扫千军、山呼海啸碾压敌人的类型,估计不太会打架。
师尊倒是特别会打架,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迅捷精妙,心思狠绝,和他动手时不可有半点分神,否则下一刻就会被剑抵住咽喉,听到他笑眯眯宣布:“又死了。”
被师尊操练了一百年,我才追得上玄嚣层出不穷的变招,且能看出他使的并非贵人们的剑艺,而是真正的杀人手段,说不上多么优雅,却行之有效。
“不是你说要打么,怎么只会逃命啊?”他懒懒问道,剑势却疾索如风,死咬不放。
我没空作答,一面御剑急驰,一面噼里啪啦扔出罩、符、塔、阵……皆是师尊赐下的护身法宝,个个价值连城,虽然奈何不了大乘期尊者,却也令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
玄嚣歪头避开一口大铁锅,目光越发森冷,显是不胜其烦,玄袍忽然翻涌如一团黑雾,从中钻出许多狂舞的触手,七手八脚甩开我乱丢的法器,又冲我疾射而来。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每根触手的尖端不断分化出更细小的触手,一蓬蓬炸开,密密麻麻扭动。
他这是入魔了?还是说随着力量增强,所有修真者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我无暇细思,继续飞天遁地。
又追了一会,玄嚣忽觉不妥地“嗯?”了声,剑风一滞。我抓紧时机,一蹬冰壁,返身回冲。玄云堪堪贴着我的面颊划过,我不闪不避,直指他的咽喉,倾尽全力地刺出一剑。
我方才并非一味逃窜,而是将手中的光束凝成无形弦丝,沿途布洒下天罗地网,待玄嚣追来,果然被暂时困住。
这些弦丝远瞧如流光、如雨丝,晶亮剔透,充满圣洁之感,细看却是一根根中空的血管,正一鼓一鼓地榨取灵力和血肉。
说不清谁的招式更恶心。
剑气已逼近他眉心,玄嚣被裹在茧中,动弹不得,瞳孔骤缩,千万触手如蛇群缠绕成团,化成一条吞天噬地的巨龙,破茧而出。
“奇技淫巧,不堪一击。”玄嚣低笑,一剑横出,那筋络外凸的血龙张开两排利齿,咆哮着向我冲来。
我就势猱身而上,剑尖如一点寒星,正欲刺它双眼,已被一尾拍飞,重重撞塌了数面雪崖,才卸掉余劲,跌落在地。
玄嚣悬停于空中,袍袖翻飞,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恍若天神。“你就这么点能耐么?”他的声音隆隆,每个字的灵压都重如千钧,逼得我气海震荡,闷哼一声,呛出鲜血。
我不爱做口舌之争,手中流光大盛,冲天而起,“再来!”
两剑清脆交击,剑光好似水银泼地,近身厮杀之下,我很快血流如注,无数伤口绽裂,依然一往无前,心中全无畏惧。
“还打么?”他定定看着我,并无半点得色,“你若现在认输,我能留你个全尸,交与晏怀冰。”
“再来……”
他缓缓自语道:“这次我不会再留情。”
“天地同悲”的剑意灌注,此虽一剑,却如万乘惊雷暴起,直接搅碎了我头顶那颗“心”,冲击波极速向外扩散,先是传来足以刺破耳膜的尖鸣,彷佛空气被压缩成一片薄薄的钹,随后这声音也被挤走了,无尽真空中,唯有来自天尊的异种能量与环伺逼近的地球魔气对撞,在千万道电光中两两湮灭。
而处在风暴眼的我,早已爆成一团血雾,瞬间受尽千刀万剐,神魂肉身俱裂,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好痛。
虽然他这么一股脑把我炸了,能够最大限度释放能量,继而全歼魔气,和我的自爆计划不谋而合,甚至效果更好,但真的痛死了。
我再无力支撑,破破烂烂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自空中坠落。
天风枯桑,上下一白,一只虚幻的手试着托起我。然后是更多的手,或老或少,或小或大。这些手是如此无力,但当所有人汇聚在一起时,便如羽毛集成了翅膀,一次次振翼,风尘翕张,终于止住我的坠势。
我仰望着露出不可置信神情的玄嚣,血淋淋地笑了,疲惫道:“这下子……就都……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