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钟万磬齐鸣,震耳欲聋,四海波荡。
老僧慈爱道:“此乃金刚不坏之身,坚固超于三界,神子莫再执迷不悟,你生来为救众生出苦海,岂可耽于一时之妄执。”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我方才以剑击磬,并非指望能捣毁它,而是借倒冲之势提速。耳畔浪声轰鸣,我甚至已隐隐闻见海水的腥气,快要到了!
金钵沾到我飞旋的袖角。
千钧一发之际,悠长的凤鸣响彻天地,宛如远古神€€的吟唱,圣洁而威严,细听,仿佛是……
“娘€€€€娘€€€€娘€€€€€€€€€€€€€€€€€€€€!”
一颗拖着绚烂尾羽的火流星从天边呼啸划过,转眼即至眼前,如一团喷涌烈焰,照得四野俱红。
它飞得竟比声音还要快。我听到它的第一声娘时,已被它接住,一头栽进蓬松羽毛里。等我从它背上坐起身,人已在八百里开外,什么金钵,什么和尚,俱都没影了,无数云团被一霎穿透,拖曳出长长的尾迹。
相传凤凰是天底下飞得最快的鸟儿,扶摇万里,振北图南。之所以只是“相传”,是因为凤凰生性傲烈,宁死也不当坐骑,没人说得清凤凰究竟能飞多快,遑论神话里一日翱翔八极的凤帝。
可这华美庄严的巡天神鸟,怎么会是我圆滚滚的秃毛小鸡仔?
我立即想起师尊曾有个奇妙的猜想,凤凰所谓的涅€€,是飞得比光还要快时,穿越了过去未来。这也解释了为何凤凰可以短暂借用自己未来的形貌与力量,之后却又不得不变回一颗蛋,慢吞吞重新长大。
果果,我的好大儿,走地鸡似的成天晃悠,被五条狗咬秃了毛,却在察觉我有难后,十万火急地长大,哪怕举世皆敌,亦无惧赶来。
我俯下身,抱住它的脖颈,狂风迎面而来。它快乐地抖擞羽毛,发出一串叽叽声,“娘,你要是冷了,就躲到我的羽下,我的毛毛很厚!”
我盯着它凌风傲立的火红冠羽,轻笑道:“毛都长齐了。”
“叽叽叽?”
“威风极了。”
它的声音又变小了:“娘,你说不能冲人乱喷火,但我实在看那老秃驴不爽,就给了他一口。”
“斗法时双方皆是搏命,自然不可有一丝迟疑;若在平日,还当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实在想喷的话,问过你爹。”
为人父母,总会€€嗦些的,分别在即,更有交代不完的遗言,怕它学坏,也怕它被欺负。
我一句一句叮嘱,它静静地听。
我们穿越雨云漩涡,飞过冰冷群星,不过两个时辰,便到达了归墟。
归墟海位于南极,相传是天汉百川涌集之处。此地虽无陆地,但冰川林立。浮动的冰山缓缓碰撞,暴雪泻入深不见底的纯黑海面。
我一跃而下,它亦伏低身子,大脑袋搭在冰面上,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我,深邃平静,极具神性。
“快回连璧峰吧。”我道,“你到他身边,我才放心。”
真怕它在半路上就变成一颗蛋,被坏人捡去做蛋花汤。
它终于绷不住了,嘎地放声大哭,“娘不要丢下我……”
我抬手摸摸它的头毛,“我若不死,必定来归。我若转世,你爹定来寻我,到时我与你一同长大,你做哥哥,不要欺负我。”
它一个哭嗝卡住,眨了眨眼,然后拼命点头,眼里甚而浮现出期待。
小孩就是好哄。
我久久注视着那道流火消失在天际,心想令它坚信不疑的,或许是那句“你爹定来寻我”。
我转过身,收敛笑意,淡淡道:“几日不见,前辈风采更盛。”
极地的星空格外灿烂,倒映在镜面般的冰原上,分不清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