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帮我正冠。
我平素只用木簪束发,一身简肃白衣。修得元婴后,晋为一峰之主,为三千弟子表率,着装没法再那么随意,却还是不习惯戴冠。
”俗世有成人加冕一说,我既为你的师父,为你正冠倒也合适。”他低眉敛目,温柔而专注。
我们挨得极近,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轻而浅的,有些不稳,浸了若有若无的媚香,立即勾起更多欢爱记忆,那些相缠的肉体,汗湿的发、焦渴的喘息……
我不自禁抬起手,缓缓前伸,将要碰到他脸颊时,见他眼中黑沉沉的,似在强自按耐着什么。我心口一紧,终于醒过神,转而撩起他颊畔的鸦青色发带。
那是两根从高束玉簪垂下的缨带,尾端压着玉坠,流苏沉沉,披拂于肩前,时常随着他的动作而微晃,于我有着逗猫棒一般的功效,偶尔听课走神时,视线便会不自觉追随。
我还是个少年时,曾不解地问过他,“这等发饰会不会妨碍打斗?”他失笑,“若到近身肉搏之际,区区发带也无碍成败了。”
他后来告诉我,这是他母族魅灵的惯常打扮,山野精怪爱美,披荔萝兮戴璎珞。
“初三百年,我极是厌恶这半身异血,摈绝一切关联,恨不能脱胎换骨;复三百年,方知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既能等闲视之,反生出几分怀恋。”
自那之后,我每到一地,有空便会搜集绚烂宝石,随信带给他。如今指间勾缠的这枚璃山玉系坠,也是我送的。
他低低一笑,随我玩去,“掌门既已赐下洞府,你也该当自立门户,之后便搬去洗剑峰吧。”
我抬眼望向他,定定不发一言。
“既成元婴,便为宗门栋梁。你应广收弟子,悉心栽培,未来皆可为心腹班底。你是峰主,一峰门人修行皆仰仗于你,有功者更该行赏,若缺了灵丹典籍,只管找为师要。”
他谆谆为我谋划,连细微处也兼顾。若非见他眉眼间笼着一丝萧瑟,还以为他故意赶我走。
我少时失忆,十七岁以前的事全不记得了,于这世间,便如一头刚出了山林的懵懂兽类,举目无亲,因此满心冷厉戒备,直到被他接到身边教养,方才有了家。
我一身本领和为人处事之道都由他所授,百年来朝夕相对,我们一道切磋剑法、研讨经义,炼祭法器,喂养灵兽……连打坐调息都在一室,睁眼便能看见彼此。
我起先以为玄门师徒皆是如此,后来方知其他真人各领数千门徒,哪怕是嫡传弟子,也只是赐下些稀罕功法。一年能见上两三面,得几句点拨,已算得上隆宠。
“我不走。”
“为何?”他挑眉。
我舍不得你。
“师尊自是为我长远计,但我未来十年将全力冲击炼虚,不愿分心,待我功成上境,再收徒也不迟。”
他闻言微讶地睁大眼。
十年踏破炼虚境,亘古未有。
我却嫌十年太长,天地杀劫一起,魔气盈天,十洲便要大乱,他也将被……
他竟不疑我信口开河,只是凝眉道:“决儿,你一向于大道稳打稳扎,从未急进求成……可是出了什么事?”
果然瞒他不过。
他知我甚深,我稍有不对劲,他便能及时察觉。
淫书一事涉及天机,本不能轻易泄露。但那亦关乎他的安危,他应当知情。
“徒儿尚有一事不明,需要加以求证,到时自会告与师尊。”
我既不肯说,他也不追问,平静道:“为师信你。你只消记得,无论何事,为师都与你一同担待。”
我自从遭逢大变,便心神紧绷,全力破局,根本无暇自顾。被他这么不问缘由地信爱,心口反而涌出一丝不堪重负的倦意,又想紧紧抱住他。
他仍忧心我误入歧途,问我剑意可有进展。
我老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