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或许秦烟平时的表皮功夫真的做的很好,无忧无虑,每天都如同一位闺阁小姐般作画,弹琴,插花,品茶,还不忘空闲时间教他些女孩子家才会去学的东西,这种种只停留在表面的迹象,让顾楼月似乎都快忘了,师姐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师姐,逃奴罪,是死罪啊……”

秦烟听到这话,很是崩溃的笑了两声,用一双似乎已饱经沧桑的双眸看着顾楼月,“死罪又如何,若我能有段快活的日子,总比在这里蹉跎了岁月要强!若告诉我这辈子只能老死在这里,我情愿一头撞死在墙上!”

顾楼月呆住了,他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模样的秦烟,一点活生生的气息都没有,虽还是那副令人羡慕的美人皮囊,可灵魂却是空空的。

青楼的妓子无非就两种下场,要么被官老爷看上,纳个小妾,要么就一辈子老死在青楼内,年轻时是妓子,老了就是老鸨,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寻常人家也不会接待青楼出身的女人。秦烟早就有被那些个老爷赎回去的想法,可她风华正茂,又是楼里最赚钱的,陈妈妈怎么可能让她离开?定要压榨完她最后一丝价值那才肯罢休啊。

“阿月,还有件事,徐公子明儿大早就要走了,而且他家有位长辈走了,要守孝三年,三年后的科考他是不会参加的。我虽知道在孝期外带女子回家是不好,但徐公子说了,让我在他家城外的院子里住着,等孝期过了,再介绍给他的家人。”

顾楼月不说话,按徐长稚这般,三年又三年的时间,秦烟又要熬过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这样看来,现在一走了之,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

“徐公子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阿月,成全师傅这次吧。”

秦烟觉着喊师傅显得自己老,所以一直都没让顾楼月喊过这个称呼,寻常也是更未提出,而现在,秦烟以这个身份来乞求顾楼月的同意,必定是下定决心,绝不悔改了。

顾楼月点点头,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又松了开来,道:“我知道了,师姐,在你离开之前,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秦烟听到这儿,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说话的声音有些抽泣,用手捂着嘴,但能听见:

“顾楼月,谢谢你……”

“不哭不哭,师姐这么大人,怎么还老爱哭鼻子呀?”

顾楼月现在的身高已经比秦烟高了一整个头出来,手很轻松的就能摸到秦烟的头部,且像哄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嘴上一边哄着,一边用手绢擦着她的眼泪。

“师姐你走的匆忙,让我再送你一程吧。”

……

秦烟收拾的行李并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自己留下来傍身用的钱,醉生楼买来的珠钗玉环她是一件都没有动,全都好好地放在珠宝箱了。陈妈妈若是知道她离开了,指定要气炸了。

顾楼月还是偷偷塞了些银票子在秦烟的包裹里,不多,看起来没多少分量,掂量了一番,确定师姐不会发现后,便将包裹交到了她的手上。

二人一阵忙活下来,也已夜入三更,外头漆黑一片,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顾楼月便点了个灯笼,而秦烟也是穿了件朴素的衣衫,二人一前一后静悄悄地离开了醉生楼,尽量不惊动任何人。

走出大门的时候,秦烟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大门上那写着‘醉生楼’三个字牌匾,一股酸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终于能离开了。

这一刻,内心是激动的,是历经重重痛苦之后的劫后余生,可脸上却泪流不止。

她明明很高兴才对。

“师姐……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顾楼月一边说着,一边将提着灯笼的棍子夹到腋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红布来。

“这是……”

秦烟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一块红布盖到了她的头上,将周围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除了脚下的一丝灯笼光,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阿月,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这次走的匆忙,没能来得及帮你准备旁的,便只好准备了个红布,就当是红盖头,我喊你一声师姐,也算是你半个娘家人,给你盖上,陪你出嫁!”

“走吧,师姐。”

秦烟不知怎的,眼泪更是不听使唤了,大把大把往下掉,今天明明就是应该小心去逃亡的不眠夜,却被顾楼月这胡乱的一下,搞成了她的出嫁。

且这盖红布这一举动,好巧不巧,正触动了她内心最不想要面对的那一处。女子沦落青楼,那这辈子是别想做人家的正头娘子,即使徐公子再如何喜欢秦烟,碍于世俗,也只能将她先作为一个外室养着,等将来时机成熟,就用一顶小轿子送进府中。

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那时想都不要想了。

可现在,即便只有她一人,即使这根本算不上是一场婚礼,顾楼月还不忘讨她一个开心,满足了这天下女子都期待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