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疏看起来跟他格格不入,却叫人一眼就能勾住,他这样走进来,给人一种清高、矜贵且尽在掌握的感觉。
花十七不知道他和长宁王的关系,却直觉他是个能说上话的主子。
“劳烦先生一路奔波,还要请先生帮个小忙。”闵疏带他进了屋子里,隔着书案端坐,说:“先生口技了得,我已经见识过,很是佩服。”
“好说,好说。”花十七连连说,“两片嘴皮子的事,但学舌废时间,不知大人要多久……”
“半个月。”闵疏提笔写字,思索片刻就流畅下笔,他温和道:“上一次学舌,梁长宁给了你多久的时间?”
花十七想了片刻,比了个七。闵疏停笔,端详了会儿,把纸推过去,说:“这几句话,能不能学?”
花十七接过纸一看,上头的词句都不难,只是情绪不好拿捏,他思考着说:“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学谁的声音?”
闵疏笑容和煦,“当今圣上和北镇抚司佥事应三川。”
花十七立刻一惊,笔直跪了下去,磕头叩首不敢再动:“大人!这是……这是死罪啊,”
“会有人带你假扮太监进宫,你只需要记住声音,别的听从安排,我保你不死。”闵疏说:“京中虽然会口技的人不多,但也你并非独门绝技,我若是找到旁人来做这事,可不会留你活口。”
他说到这里,花十七已经知道自己没路可选。他此番进长宁王府本就是打定主意要谋份差事,他跟着戏团在外面搭台子,招惹了好些好色之客,花十七不愿意干这行,跑又跑不了。辛庄去的时机巧,他抓住了救命稻草,心甘情愿进长宁王府唱戏。
不曾想人家主人不要他唱戏,要他学舌。
花十七不过权衡片刻,就应下了。总之他是给长宁王做事,面前这个人看着万事在握的样子,说不得跟着能吃到肉汤。
“大人怎么称呼……”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看着闵疏。
闵疏略感诧异:“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只知道大人的小字,叫安之。”
闵疏垂眸看他,似乎是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假,花十七跪到现在,闵疏也没叫他起来。闵疏不曾了解过花十七这个人,闵疏受到过教训,所以如今不管是用人还是用计都一定要查清底细背景。他想用花十七,不是因为花十七能办事,而是京中会口技的人如今熟悉的只有他一个。再者这是梁长宁敲打过的人,闵疏信得过梁长宁。
闵疏在估摸花十七的诚实可信度,花十七说:“从前张大人只给了本册子叫我学,册子怎么写我怎么学,绝不敢多问多打听,故而大人的名字我还不曾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真话!绝不敢欺骗大人!”
“我姓闵,闵乱思治的闵。”闵疏说,“会有人教你进宫礼仪,进宫小心着些,仔细听清楚,我要分毫不差。”闵疏靠着椅子,语气轻柔,笑着说:“我叫人单独分个院子给你,开支从我账上走,十五日后我来验收成果,到时候再谈。”
闵疏叫人进来,让人把花十七带下去安置。
梁长宁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军务,此时正好晌午,他等着闵疏一起用饭,叫张俭去催了一遍,张俭回来说:“闵大人回自己房里吃了。”
梁长宁坐在饭桌前,暮秋还没叫人上菜,梁长宁挑着帘子问:“回去了?你没跟他说我等他呢?”
“说了啊。”辛庄说,“闵大人嗯了一声,没答应啊。”
梁长宁不气反笑,指挥暮秋,说:“得,山不就我我就山,盘子端上,咱们过去吃。”
这个季节收了最后一波茭白,梁长宁吩咐烧鸭子,软烂到脱骨。又挑了其他的新鲜蔬菜,炖了鹅掌汤。闵疏看着连桌带菜一起搬过来的梁长宁,说:“这么大张桌子,我屋里摆不下。”
“那就在院子里吃。”梁长宁撩袍子坐下,招呼他:“别客气。”
闵疏暗自骂他,说:“真无赖!”
梁长宁脖子上还挂着牙印,他乐意挂着,也不嫌羞人显眼,他说:“看着这几天都没什么空,趁这会儿吃饭,我再跟你说说朝里的事。”
这对闵疏是种诱惑,他虽然能上朝,但接触到的事情始终比梁长宁浅,梁长宁是他重要的消息来源之一,他能听则听。
闵疏坐下去,接过递来的热帕子擦手。
梁长宁给他夹茭白,说:“刑部派了两个人去南边,里头有个咱们的自己人还算能用,我叫他正儿八经地去查。这二人到了南郡,确实查到了你母亲的老家,陈家出过两个举人,不过都没成进士。陈家风评不错,出了名的善心,捐过私塾铺子,开过粥棚,你母亲订过婚约,但后来遇到了文沉。”
他边说边看闵疏,闵疏神色无异,他便继续道:“文沉想纳你母亲,但是你母亲拒绝了,她说家里不让做妾。文沉到南郡是去办公务,他提前了半个月隐姓埋名到南郡考察,所以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后来他借着公务查案,说陈家有人写反诗,还套了些其他的罪名,就将一家发配入狱。他事情办得很快,不出三天就尽数判了满门斩首,只留了你母亲一人,销了户籍敲晕了藏在船里带回京。”
闵疏嗯了一声,咬着茭白没说话。茭白味道甜,他却觉得有点苦,他三两下嚼碎了咽下去,问:“按律例,文沉要怎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