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也没人再抱着什么乐观的心态了,都知道这堤基本是保不住了。
柳瑞反倒是笑了笑,道:“王爷,我是柳家人,赌命保民是我们家的祖训,我可不能走。”又指了指后面那群人,“堤后面使他们的家,他们该赌命。可你们用不着。”
在京城时,除了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人臣,端王很少觉得自己与柳瑞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爱游乐的少年郎,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柳瑞、还有更多的人,与自己的不同。
大家背负着不同的命运,各有沉重。
柳瑞以为自己劝通了他,刚要叫来士兵护送他进城,忽然听端王也笑了一笑,道:“你姓柳,我还姓池呢。”
说完,看了一圈,道:“是需要人去挖土吗?”
径直往前去了。
柳瑞看着跟在后面的何明德,想让他也劝一下,何明德的回答是挽起了袖子,耸耸肩,“他姓池,我姓何池。”
柳瑞愣了一下,骂了一声,心里却是松了许多,跟着去干活了。
池旭尧本来还有些迟疑的心,在把第一个装满沙土的袋子堵在堤坝前时,就安定了。他也曾迟疑他参与夺嫡,笼络士子,与皇兄是否有所不同。现在他可以回答自己了,他们不同。皇兄相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他不这样觉得。他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或是“以后给百姓带来的价值”就比眼前的任何一个人更高贵,皇兄说的那些只是自私的借口,他们不同,他走的道问心无愧。
*
情况并未变好。
一个时辰之后,忙着的人忽然听到预警的人敲响了锣。众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纷纷往前奔逃。跑不过百十步,就听一阵轰然巨响,回头一看,黄龙终于冲垮了一段堤坝,追了上来。众人跑不及,转眼就被冲走几里地,幸而一行人没散开,从齐腰身的水里互相拉扯着攀上了高处,心都凉了半截。
渭河水滚滚而下,从缺口中奔涌而出,转眼就淹了十几里地。缺口水流汹涌,众人一筹莫展,不知要如何去堵。可若是不管,只怕要不了多久,顺着缺口往两边延伸,百里大堤转眼就成泥水中的一€€,到那时更是无可挽回。
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哭声。池旭尧不必转头也知道,那是颍州府驻军,家就在这汪洋之中。
就在士气低沉之时,何明德忽然想到一个法子,道:“这道缺口太大,水流太急,现在下去加固太危险,也太难。不如沿线上下,相隔十里二十里之处,开几个小缺口分流,这边水速降下去,我们再去加固。”
这能行吗?
柳瑞有些着急,“现在去挖缺口,之前不是白加固了。况且你这法子也太危险,万一不行,缺口更多,大堤溃败地更快。”他看看洪水,咬咬牙,“不如就这么直接去堵。”
说着,就要拉人。颍州府的驻军却都是有些迟疑。
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但是在这水中站都站不稳,怎么去加固堤坝?这与送死又有何区别?
柳瑞见众人不动,猜出他们在想什么,有些愤愤地看着端王,等着他下命令。
两种方案都危险,也都不知效果。池旭尧这辈子都没这么悬着心过。
但决定是一定要下的,众人都等着他的回复。
池旭尧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按辉光说的。我与辉光往南,赵都尉带一队往北,柳将军守在远处,若是这边水势变缓,记得挥红布示意一次。等你们这边堵住了,再挥红布示意二次,我们堵住各自的缺口。”
众人只能依令而行。
池旭尧、何明德二人心里没底,带人先只开了个五米的口子,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一直掘开缺口,直到快有十米,就见远处堤坝红色一闪,看来是方法起效了。
众人虽然都泡在了泥水里,心里却都松了口气。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堤坝上红布又一挥,这边几十人本已精疲力竭的身体,因为精神振奋竟有有了力气。
“好啊!”
“侯爷妙计啊!”
“大家快点,把咱们这边也堵上。”
一行人又开始往水里堆沙袋。这掘口容易,堵上可难,沙袋一放就被冲走,要人先挡着。端王本是在最前面,谁知忽然一阵风过,吹得人站不住,也吹得江水涌动,雨水裹着泥浆刮进人的眼睛里,几番巧合,端王脚下不稳,跌进水里!
这水势去的急,又深,人一跌倒,就被漫过头顶,转眼随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