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庸人自扰
殷寻一怔, 下意识地摇头道了声:“还好。”
先前温晚意与他知照过,殷寻还以为闻人晏一回来,就会质问起他身上“断念”的事。
然而是他想岔了。阿晏的第一句问话,并未是他料想中的强势质问, 而是夹杂着疼惜与后怕的一声“是不是很疼”。
可仔细回想, 阿晏似乎一直都这样。
也不知到底是对他的事不感兴趣,还是真如他猜想中的那般, 阿晏貌似总在害怕他会太过逾越, 对他小心谨慎得过了头。
“可是看得我觉得好疼,感觉会疼得让人哭出来。”
闻人晏柔声说着, 目光随手中帕子轻擦,落在殷寻满是血渍的背上。
面前的创口有一寸多长,周遭围了一圈紫黑, 中心被剐去腐肉后, 能见其中格外分明的脉络, 呈现出浆红的血色,很是刺眼。
“哪有人会如此容易哭。”殷寻眨眨眼。
闻人晏默然,好一阵, 才喃喃道:“……我会。”
他这话说得完全难以让人信服。分明先前在摘星桥市上,哪怕是被剑割了腕子, 都还是面不改色的, 连声疼都不肯喊, 更何谈是哭?反倒一门心思只顾着殷寻手臂上的小擦伤。
殷寻眸光稍沉,心念着昨夜在寒衣节祭典中暗下的决定,与那未能说完的话。忽而一转身, 俯向前, 凑近了闻人晏。
这一凑, 两人的距离就有些太近了。
闻人晏瞳孔缩了缩,小小地惊了一下,本该往后缩的动作被他生生止住,没有动弹。
殷寻抬手,指腹擦过闻人晏脸上被炭火熏出来的乌黑印记,不想反而把这张能勾人魂的脸给擦得更脏了,无端引得他一笑。
这笑颜极近,有种莫名撩人的好看,加之殷寻指尖的凉意点染在脸上,反倒有些“烫”人。说话间,气息扫在脸侧,让闻人晏喉结一滚,顿时一阵慌乱。
“阿晏……温大夫与我说,你已知我身上有‘断念’之事。”
闻人晏闻言,连忙错开视线。
从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在意殷寻开始,他就总在刻意地避免去问,或者去探查殷寻与饮雪剑庄有关的事。
并非完全不好奇,但凡是与殷寻有关的事,大到生平志向,小到茶点偏好,他都想知道。
也并非是没那个能力去探知。身为与百家结盟的均天盟少盟主,他本身就比旁人要来得消息灵通。很多事他真要去了解,总能想方设法地揪出点蛛丝马迹来。
所以他其实是不敢。
于公,均天盟并不方便去过问太多饮雪剑庄的事。难得共同维持了不见兵刃这么多年,身为均天盟中的人就算再怎么看不上饮雪剑庄,也不该主动去做那些可能会撕开两家表面平和的事。
尤其是当下这个关口,闻人晏还有许多旁的事需要去一一处理。
于私,他总觉得,既然在殷寻看来他们不过仅是“好友”的话,他就不该擅自窥探太多,就该把他们之间的界线划分清楚。“好友”不过是既亲近,又疏远的关系,这种关系,不足以让人能够肆无忌惮地踏入另一人的禁区。
闻人晏手中常握着许多江湖上世家、大派不愿与外人道说的陈年旧事,与他们打交道多了,自然要更清楚那种被人擅自知晓、窥探秘密的感觉并不好受。更别说,被生父胁迫这种事,怎么想都定然不会是什么能与人分享的大乐事。
他不想让殷寻有哪怕一丝会因他而感到不痛快,也不想跟人一道去编排有关殷寻的是非。
喜欢一人,当珍而重之。
时间久了,他甚至慢慢地开始自我劝服说,这些饮雪剑庄的事其实无足轻重。他在意的,一直都是殷寻,而不是饮雪剑庄的殷寻。
就像每年的生辰礼一样,没人给阿寻过,那就由他来给阿寻过;有人对阿寻不好,那就由他来补上对阿寻的好,把最好的东西都呈上前,让阿寻慢慢丢掉那些个因受苦而养成的习惯……
既想帮上点什么,但又不敢太过火。既忍不住,又想忍。尽力找寻诸多可以令他自己信服的克制理由,心思九曲十八弯,就是拐枣都没能有他这么别扭。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知道,殷寻与饮雪剑庄的事,一直让殷寻受制于人,甚至威胁上了性命。
这让他如何不生气?如何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