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

霓漫天侧头看着灵雎,眼神微微有些震惊。

一个法力无边的上神居然有妻子,还是这么一个看上去长不大的孩子?这件事怎么听着都很诡异。

灵雎没有在意她的不解,仿佛自言自语道:「我本是凡人,生在中原。记不得是八岁、九岁还是十岁,为了躲避战乱,一路跟着乡民逃到西南苗疆。快饿死的时候被人所救,带回到一座苗寨。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座蛊寨,寨中所有人都以养蛊制毒为生。救我的人唤名勾波吉,是蛊寨的头人。『吉』是蛊寨的姓,『波』是他的名字,而『勾』是苗语中称呼头人男子的尊称。他给我取名『那』,那吉,还教我苗语和制蛊。」

随着他不紧不慢的讲述,那栏杆外的一片山水渐渐幻化成一座依山斜建的村寨,吊脚楼错落有致排布着,柱枋相接。各种蛊虫被关在沙罐中发出细碎的嘶嘶声,毒蛇吐着红信,毒蝎卷着刀似的尾巴,在竹林里来来回回的爬着。

「他是一个炼蛊练到痴迷的蛊师,所以对我训练的很严格。很快我就成为了寨中最出色的蛊师,身体百毒不侵,还能用虫笛操纵成百上千的蛇蝎毒虫……」

霓漫天本能皱眉,胸中突然莫名翻腾起来。

「勾波吉有个独生女儿,巫珞吉,是整个蛊寨最美的姑娘。『巫』便是苗人对女子的尊称。即便每天与毒药蛊虫打交道,可她吹起虫笛的时候,连最毒的山万蛇就会恭顺地臣服在她脚下,听她差遣……」

那幻境点点变换,渐渐出现一个少女的倩影。她穿着蓝染衣裙,吹着虫笛从一片氤氲烟瘴中走来。她的身后,一双比人还高的巨蛇张着一对大鳞互相缠绕,伴随着奇诡的笛乐妖娆起舞,似乎被那笛声操纵,顺从地在她身后盘桓。少女的面貌已然模糊,纤柔无害的身形衬着毒蛇狞厉的姿态,越发显得诡谲阴翳。

「你喜欢她?」霓漫天迟疑道。

灵雎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只道:「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苗人,而她是勾波吉的女儿,我并没有资格喜欢她。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勾波吉突然问我,喜不喜欢巫珞吉,愿不愿意娶她为妻。我当时并不知道内情,心里欢喜激动得不得了,当即跪下来承诺一生一世忠贞于她。」

「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典礼,整个蛊寨像迎接丰收一样庆贺。巫珞吉美得像神灵一般,直到入了洞房,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画面慢慢晕开,少女消失,变成一片彤红喜庆的村寨。烛光温柔暧昧,一双璧人羞赧相视,正是洞房花烛夜,虽然他们的面貌依然模糊。

霓漫天似乎感受到了这一片喜庆背后的暗流汹涌,肃然道:「那个头人反悔了?」

「我们洞房的后半夜,勾波吉突然带人冲进了新房,将我和珞捆起来送入密室。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居然要用我们的身体炼蛊……」

霓漫天惊讶不已。

「勾波吉一直醉心蛊术,他得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配方,如果炼制成功,能够操纵人的心智为他差遣,到时候莫说蛊寨,就是整个苗疆都要沦为他的傀儡。可这种蛊术的炼制条件苛刻到甚至阴毒,需要一对青年男女的身体,两人彼此用情越深越好,而且最好是刚刚有过肌肤之亲的身体……」

「什么狠毒的邪术,居然这样残忍!他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吗?」霓漫天忍不住斥道。

「后来我才知道,巫珞吉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她和我一样,在踏入这蛊寨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为炼蛊的牺牲品……」

灵雎一直用冷静到冷酷的语气讲述这个故事,仿佛讲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拼死唤出贴身的毒物与他斗蛊,我们战到了天亮,终于制住了他。可等我找到珞的时候,她已经被困在蛊缸中,被毒虫啃噬殆尽了……」

两人眼前的幻境层层翻滚,之前还一身鲜红嫁衣的少女此时斜躺在满是蛊虫的缸中,只剩一副血肉淋漓的骨架。

霓漫天大叫一声,猛得退了一步,虫子在身上日夜啃噬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赶紧捂住了嘴极速转身,竭力让自己不要吐出来。

「归墟,你怎么了?」灵雎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

霓漫天表情十分痛苦,仿佛随时崩溃,又好像把泪水拼命往下咽。她示意灵雎不要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她转过身,重新面对着那一片栏下的幻境,手中微光闪过,幻境流转间,一个女子如同虫豸般被吊在半空,她的双目被挖去,只有黑洞洞的眼眶,全身爬满了毒虫,流淌着脓液和鲜血。没有右臂,膝盖以下已经被毒虫蚕食殆尽。她时哭时笑,时而咒骂,时而自言自语。

「花千骨,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纵使已然心如止水,在看到这一幕,灵雎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随即,那个一身红衣的妖神缓缓走近她,用法力驱走了那些虫子。女子被放下来,她们说了什么,然后,女子绝望地大笑着,紧接着一头狠狠撞在柱子上,鲜血飞溅,她缓缓倒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霓漫天

垂着眼,慢慢将这个幻境结束。

「为什么?」灵雎直视着她。他从来没有想到,她有这样的过往。

霓漫天并没有抬眼看她,眼睛依然沉沉盯着那幻境消失处的一片星辰。

「死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