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阳光格外浓烈,霓漫天正在洞中入定,忽然听见外面窸窸索索的声音。她起身出去,却见巨大的结界犹如帘幕一般完全显现出来,慢慢打开。
「霓漫天,面壁五年期满,你可自行离开。」威严的声音道,却不见人。
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返身去看崖壁上的刻痕,她有点怅然,竟然真的过去五年了。
在思过崖很容易不记得时间,只看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没有人,没有更漏,也没有任何参照物。结界会在面壁期满时自动解除,但此间的时光,常常会让人误以为一生已经过去。
于是她学会了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时间。每当涧水开始结冰时,她便在壁上刻一道痕迹;入冬之后的某个夜晚,不知道何处放起焰火,明暗闪烁还有隐隐的声音,那便是新年来临,再刻一道;枝吐新芽,已是三月,又刻一道,如此往复。
壁上已有十四道痕迹,差不多。
霓漫天不再迟疑,抱着古琴收拾东西,缓缓走出了思过崖。
长留应该是又有新弟子入门,一路上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走来的方向,也许心里正在好奇她为什么会从那里走来。
霓漫天仿佛看不见他们的目光,就这么郁郁地走着,好像有期待,这期待却又瞬间随风飘走。
忽然有人轻声唤她:「漫天师叔。」
她转头,却见晏唯诚走上来,这位「师侄」每次的出现倒是颇为应景。
「你怎么在这儿?」
「想着你应该就是这几日出来了,我便在此等候,」他笑得坦然。
专程等她?
「等我做什么?」霓漫天笑笑。
「师叔辛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茶?」他欣然邀约道。
想着在这白日里晃荡在长留的尴尬,他的邀请让她觉得轻松:「好啊。」
缓缓端起香茗呷一口,微热的水温叫她心中一阵熨贴,她已经很久没喝过热的东西了。
「好茶,」霓漫天真心赞美道,随即放下茶盏,「你怎么还在长留?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各自回去了。」
「我……」晏唯诚迟疑了一阵,「我本是要回的,可叔父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噢?那可恭喜啊。」
「我拒绝了,」晏唯诚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
霓漫天挑眉。
「怎么?嫌弃人家姑娘?」她揶揄道。
他没搭理她的玩笑,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认真道:「漫天,我属意的人,是你。」
霓漫天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晏唯诚反问道。
霓漫天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晏唯诚和她最后的交集难道不是一起作为十祭在禁地修习的时候吗?虽然那个时候隹渊偶尔作死开玩笑,她也感觉有点奇怪,但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多,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叫他误会的事情。
果真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霓漫天沉吟半晌,自顾自摇了摇头:「唯诚,这不可能。」
晏唯诚眼神微动:「为什么?」
「我跟你只是同门,对你……完全没有同门之谊以外的东西。」
晏唯诚有些黯然。
只有同门之谊么?
「漫天,我叔父他很欣赏你……我一直以为,我们本是般配的。」
般配?
是很般配呢。
霓漫天嘴角微翘,轻轻点头:「你是不归砚宿主,我是玄镇尺宿主。你是长白山掌门的侄子,我是蓬莱掌门的女儿,未来,我们很可能执掌各自所在的仙派。长白山与蓬莱若结姻,集两个神器一道,于双方都是如虎添翼。好像……是挺般配的。」她说的认真又温和,像一个耐心十足的陷阱。
晏唯诚一瞬间有些迟疑,可他并没有太听出她话中的深意:「难道不是这样?」
她突然笑了,这笑意却让他感到不妙。
「没想到你会这样想,」霓漫天脸上笑意不减,可那笑容却让他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如果这样的般配就可以,人还要心做什么呢?」
夜微凉。
她终于还是回了销魂殿。
将琴放好,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看着铜镜中自己满脸水渍的扭曲的脸。
她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