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么高、那么细的树枝,若走神就摔落湖里,这训练方式可与莫远歌的基本功比谁更严苛。
江千夜皱眉抠头:“我还以为天阙剑法是什么巧思神功,有捷径可走,结果还是要硬练。”
那人笑道:“捷径走多了,当心走到绝境。”
江千夜想起阴极功一事,拱手道:“前辈教训的是,千夜受教。”
他聪颖过人,过目不忘,看那人演示两遍就将招式烂熟于胸,举剑小心翼翼在树枝上练起来。那树枝实在太细,江千夜手忙脚乱,顾得了手顾不了脚,好几次险些滑落下去。
那人见他身形歪歪扭扭,道:“此式练成,身轻如燕。待你稍有进步,再换更细的树枝。”
江千夜紧张得额头出了汗,高度紧绷,根本不敢说话。
“你每晚亥时来,子时归。”那人又道,“此事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人知晓,我便再不来教你。”
话音刚落,江千夜便一脚踩滑,失足坠落。惊慌失措中一手抓紧天阙剑,一手慌乱地抓了两把,什么也没抓住。眼看身形离湖面只有三尺,手臂突然被人拉住,身形顺着那人的力道落于地面。
“多……多谢前辈。”江千夜后背冷汗直流,连连对那人道谢。
“只此一次。”那人手背后淡淡地道,“下次我不再接你。”
“是。”江千夜垂头丧气。
接下来,他掉落湖中五回。那人竟真的不再接他,任凭他一次次灰溜溜爬起来继续练。好在他精神高度集中,衣衫湿透也不觉得冷,反而还练出一头汗。
子时方过,江千夜只觉浑身软绵,再拿不出一丝力气。黑衣人烧了火堆,正在烤鱼。江千夜疲惫不堪地寻了块石头坐下,期期艾艾地问道:“前辈,今日的训练已完成。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前辈。”
“说。”那人的注意力都在鱼上。火光穿透他脸上的黑布,隐隐可见那人高鼻深目的轮廓。
“天阙密卷到底写了什么?”江千夜望着他,眼眸中火光跳跃。
木柴在火舌的问候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响,今晚的夜,宁静又漫长。“我不知。”那人道,“此乃北梁最大的隐秘,只有历代城主知晓其中秘密。”
“那武帝又是如何说动我爹开启密卷的呢?”江千夜皱眉思索,低头看火堆,更像是自言自语,“这可是违逆太祖意愿的事,他们二人竟然达成一致的共识……我爹在开启密卷后,为何又要召集百名童子密炼邪功?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连我……连我也算计进去?”
这些事在无数个夜深深折磨着江千夜,可惜遍寻真相无果。在他不多的记忆里,与父亲也算父慈子孝,他为何要害亲儿子?
这事不弄清楚,江千夜这辈子都不得安宁,尤其面对莫远歌时,总揣着深深的自责和自卑。莫远歌被天阙城害成那样,可他却大度地忘了那些伤害,一直护着江千夜,似乎江千夜才是被害者。他越对江千夜好,江千夜心中的自卑和自责越是深刻。他发誓要寻到真相,却又害怕真相会让莫远歌与他成为陌路。
“前辈,我总觉得只要弄明白天阙密卷写了什么,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江千夜低头看着火堆,眼中微光忽闪,“战神到底是什么、我爹为何要做那些事,还有……还有远哥腹中冰潭玉或许有解。”
他眼睛一亮,没等那人回答又兴奋地道:“前辈说萧炎冥和江鸿飞在断魂崖悟出天阙密卷,或许那处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鱼熟了,那人用芭蕉叶分了一半递给他,江千夜摆手不要:“尚在守灵,不宜食烟火之物。”
那人收回鱼,道:“星河,我教会你天阙剑法,其余的事便要你独自去面对。”他拍拍江千夜肩膀,“天阙密卷早与天阙城一同化为灰烬,断魂崖在天阙城遗址最深处,传说此地不祥,不仅有猛兽毒虫,还有鬼祟之物。天阙城创建之初便将断魂崖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是天阙城的禁地。”
“不祥……”江千夜蹙眉深思,突然想起莫远歌关于龙凤双刀不祥的话:我行走江湖,屡次靠这双刀脱险。照月湖畔,我也是靠它们从数十名高手手中救下你性命。它们若不祥,什么才祥?
是了,断魂崖既是太祖和城主悟出天阙密卷之地,太祖靠它打下江山,武帝用它扩张版图,那处又怎会不详?
江千夜豁然开朗,抬头笑盈盈道:“晚辈受教了。”
那人继续烤鱼:“莫远歌很好,出乎我意料的好。不论当年真相是什么,我都希望你们可以一直这般肝胆相照。”
肝胆相照,这是他对二人感情的评价。事实上,江千夜对莫远歌应当叫图谋不轨。
“借您吉言。”江千夜起身抱拳,“夜深了,晚辈明日还要守灵,告辞。”
接连几夜,他晚上亥时去子时方归,白日守灵精神恹恹,疲惫不堪。午时,送走最后一个拜祭之人,应当去吃午饭了。莫远歌伸手拍了拍倚在自己胳膊上的脸:“星河,该去吃午饭了。”
“唔……”江千夜疲惫地应了声,起身跪好,手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莫远歌正要扶他,见他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的那节胳膊竟然有些许淤青,轻触那处,那人便皱眉发出痛楚的低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