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染坊不比危柱山,这里规矩大。你跟在我身后,见人需行礼,不用说话,一切交给我。”莫远歌温言嘱咐。
“嗯。”江千夜轻哼了声。看着莫远歌清瘦的背影,用眼睛描绘他衣下皮肉骨骼。
两人沿着石阶走到天色尽黑,终于看到山顶那巨大的湖泊。月色下,平静的湖面如一座巨大镜面,清晰地倒映着天空的圆月和漫天星辰,如梦如幻,美得让人总感觉不真实。湖边,影影绰绰的房屋在黑夜中隐现,雕梁画栋,廊檐飞雾,如画中仙境。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远哥,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吧!”江千夜没见识地感叹道。
莫远歌转头看着他,眼里尽是笑意:“上次到危柱山,你也是这般感叹。”
江千夜顿时闭嘴。
“站住,此乃妙染坊山门,闲人不得入内。”一个身着素服的年轻女子突然出现,拦住了去路。
“在下鸿安镖局莫远歌,来给娘守灵。还请姑娘带路。”莫远歌上前对女子抱拳。
女子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他身后的江千夜,约莫把他当成莫远歌的随从了。女子见二人皆身着素服,侧身让开了路:“原是莫公子,请随我来。”
莫远歌二人随女子沿着砚湖往那雕梁画栋处走,远远传来僧侣诵经的声音。女子道:“莫公子到得及时,今夜亥时要给大师姐放长生灯。”
“放在何处?”莫远歌问道。
“就在这砚湖。”女子指着一处灯火辉煌的院子道,“大师姐灵堂设在长生殿,梁掌门和鸿安镖局的人都在那里,莫公子先随我去见师父。”
莫远歌伸手阻止女子:“姑娘且慢。夜深了,不宜打扰老人家。在下今夜先守灵,明早自行去给赵掌门请安。”
女子嫣然一笑:“如此也好。我叫玉玲珑,公子叫我玲珑即可。”
江千夜瞪大眼睛,惊诧问道:“玉玲珑?是画《金瑶牡丹》的宫廷画师玉玲珑吗?”
女子莞尔一笑:“正是。”
江千夜惊得像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张口就忘了要说什么。玉玲珑乃北梁有名的丹青国手,谁知竟只是个年轻的妙染坊弟子。他最爱的一幅画便是玉玲珑的《金瑶牡丹》,一直挂在袁府他的房内。
莫远歌抱拳:“失敬,在下眼拙了,还以为只是妙染坊的普通弟子,原来竟是玲珑姑娘。”
玉玲珑道:“公子没错,我只是妙染坊一名普通挂名弟子,远不够亲传弟子的资格。”
见莫远歌也开始面露惊诧,玉玲珑手做请势,“莫公子这边请。”
三人来到长生殿,殿内灯火通明,摆开了水陆道场,一百零八位高僧日夜不停地诵经。灵堂内挂满灵幡,两旁点了无数的白蜡,空气中飘着纸钱蜡烛的味道,巨大的黑色楠木棺材停在正中央,身着丧服的众人正在烧纸。
莫远歌走到门口跪下来,看着那巨大的黑棺,低声呢喃:“娘,孩儿不孝,来迟了。”一步一叩首,直从门口跪到棺木前。江千夜默默跟在他身后,垂手低头。
梁奚亭等人正一身丧服在灵前烧纸。见莫远歌来,梁奚亭停下手中事,起身去扶莫远歌:“你身子尚弱,怎么就急着过来,有舅父替你。”
莫远歌惨然一笑:“舅父,这事替不得。我先给娘上柱香,万事回头再说。”
“好。”梁奚亭招呼柏君给莫远歌取香,随即取下头上的孝布,对江千夜道,“你给宋大娘上完香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嗯。”江千夜接过点好的香,跟着莫远歌行叩拜大礼。莫远歌上了香,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和莫如黛、伍智达、陈显忠三人一起给宋青梅烧纸钱。
稍后,江千夜低声与莫远歌耳语一阵,便出了长生殿,来到黑漆漆的砚湖边。
砚湖边开满海棠花,虽淹没在夜色中,却能闻见阵阵幽香。
梁奚亭背着手站在砚湖边,面朝波澜四起的湖水,衣袂在夜风中翻飞。
“梁掌门。”江千夜走到他身后,低声唤道,“我来了。”
梁奚亭转身,眼睛在夜色中似有微光,看得江千夜不自觉地低下头。“那日你们下山后再没回来,后来便传来烂柯门去鸿安镖局的消息。其中详细,你细细说与我听。”梁奚亭道。
江千夜便将他们下山后的遭遇一字不漏地说与梁奚亭。
亥时,诵经的僧侣们排着长队出长生殿,孝子贤孙披麻戴孝跟在后面。来到湖边,众人将一盏盏用透光的白纸制成壁、经高僧祈福的长生灯点上蜡烛,放置于湖中。霎时,湖面便飘满了长生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