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令大汗淋漓地咬着牙,用内力封住自己被萧阳月切断的断肢处,他的双手用力扒住周围的杂草,手指在雪地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指痕。
他现在只想逃,逃开身后那个人。
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忽地插进他面前的雪地中,萧阳月将赵先令从地上提起,扔到马车边的地面上,刀尖一转,顿在了离他喉心不过半寸之处。
赵先令身体颤着,可他从来自诩为武林榜上有名的高手,怎可在萧阳月这样不知比自己年轻多少的乳臭未干之人面前露怯?
他迫使自己抬头,却被萧阳月眸中的杀意刺透,以至一瞬间宛如经历了死亡。
萧阳月:“为何要妨碍我?”
“……霍乔,是霍乔……”赵先令因恐惧和痛苦冷汗如瀑涌,颤动的喉尖已经被刀锋划开细细的血痕,“他在我和周飞雁的身上都种了蛊毒,若……若不听他的,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萧阳月将刀锋划下,划开赵先令的衣衫,看着印在他胸膛之上的一颗青黑肉瘤,肉瘤周围已生出数道如茎叶般的纹路来,活物般靠着他体内的鲜血而活。
萧阳月只淡淡扫了一眼,回头朝马车中低声问道:“董之桃,还有多久可以完成?”
“还有两刻钟便可放针。”董之桃紧迫道,“只是最后一回,前几回未愈合的经脉都必须在此刻全部愈合,恐生变数,萧大人,麻烦你再尽力保护我们。”
不用董之桃说,萧阳月也会这么做。
萧阳月又低头望着赵先令,问道:“他有没有给你喂过金蛇胎子药?”
赵先令缓缓瞪大双眼,面露一瞬的异色,他像是恍然明白了萧阳月想做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口中嗫嚅道:“不……不……”
萧阳月的手掌慢慢凝成一股内力,足以一瞬轻松打穿人的骨骼血肉。
方无竹的治疗还未结束,就像董之桃说的,恐怕会有什么变数,金蛇胎子对方无竹的治疗有益,如果霍乔对赵先令像对尤金鳞那样,在他体内种了金蛇胎子,那萧阳月没有放弃的道理。
就在萧阳月的手掌即将落下的一刻,眼前的景象忽地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周围纷飞的白雪,竟在一息之间变成了飞扬的黄沙。
这诡谲的景象仅仅只持续了一瞬,眨眼之间便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原本的雪落的景象。
萧阳月惊诧一瞬,眉间迅速多了几分警惕与思索。
他收起内力,紧紧靠着身后的轿子,赵先令依旧同刚才一样在地上发颤,车内的董之桃也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只有他一人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的蜃景。
这样的蜃景萧阳月并非第一次见,那时在芥子岭山顶,他也经历过如出一辙的幻境。
萧阳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凝神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很快就要日出,雪却还在下,如今不过还未到深冬,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大雪,这雪下了这么久,说来也十分怪异。
就在这时,一股暗色的阴风忽地从山崖下方刮来,周围白雪被吹得四处纷飞,沾上这风的一瞬,顷刻间便化作白汽。
萧阳月心中赫然一惊,他扭过头,手指攥紧了手中剑柄。
这股气息令他感到心惊的同时又作呕,仿佛凝聚了万千的邪恶与阴毒,骇人而强大,让他周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不适,如同被人捏紧了咽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股气息,他曾在芥子岭的竹林中感受过!
阴风忽地变大,吹在人的皮肤上犹如刀割般泛着刺痛,萧阳月抬起衣袖遮挡,闭了闭双眸,只伸手贴着身后的马车,可就在他再度睁眼时,周围的景象却再度变为了黄沙。
他肩头剑上落着的雪花变作了粗糙的沙粒,连绵的山峦也变成了起伏的沙丘,本该还未初升的太阳却变成了挂在头顶的烈日。
萧阳月曾尝过芥子岭山顶时那幻境的可怕,那幻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身临其境,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身处其中,明明是清醒的,却不能轻易脱身。
能影响人神智精神到这种地步,除了霍乔擅长的巫蛊之外没有其他可能,霍乔恐怕就在附近。
敌在暗,他在明,萧阳月也深知,自己即使拼尽全力,流干最后一滴血,他也不会是霍乔的对手,但他不会退怯。
萧阳月的手依旧贴在身后的马车上,他回过头,身后的马车也随着周遭的幻境变了样,陈旧的马车变成了一顶缀着艳色流苏的奢华轿子,与周围的黄沙相映,构成了萧阳月记忆中熟悉的景象。
这是他刺杀连戈族可汗八斯贝勒时为伪装坐的轿子,风将轿帘掀起,露出了轿中人的模样,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轿中人猛地破轿而出,与萧阳月一模一样的面庞却透着几分怪异的扭曲,五官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手中握着萧阳月从前那把剑,与萧阳月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