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白家易主

自古以来,内朝外朝息息相关,内朝的动荡往往预示着外朝的不稳。如今白露入宫而遭遣返,落得如此污名,连太后也保不住,虽是皇后动手,可背后显然有陛下默许。

白家横行多年,自陛下登基,再不能由得自己。白国公隐退朝堂、白家分崩离析过后,更是步步险境。

白露的事一出,君越事不关己地远离国公府,留得白家一门惶惶不安。

“大小姐又哭又闹,夫人晕了过去,国舅爷,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老管家束手无策地急道,宫里还在等着消息,要白国舅给一个答复,这答复如何给,是目前最难的问题。

“命人封锁消息,不得让老国公知晓,否则老国公……”白国舅叹了口气,以老人家的年纪,定是受不住的。

老管家道:“国舅爷,还是同大公子商量一番吧,事已至此,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湛儿……”白国舅念了一句,重重叹了口气。

白家已尽的气数,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人人心知肚明。如今太后在宫中受制,白家在朝堂受制,人丁凋零死死生生,还能指望谁来扭转乾坤?白湛是个废人了,禁足暗室半步不得迈出,白家谁也救不得!

“罢了!”白国舅颓然坐下,唇边皆是苦笑。

那日他便劝过太后,适可而止吧,莫要再与皇帝为敌,这大秦的江山始终是姓君的,即便白家曾同君家订下盟约,祸福与共,可君是君,臣是臣,终究要有做臣子的本分,否则迟早要出事。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便是白家得陇望蜀最直接的下场。

久坐到底无济于事,白国舅终于还是决定去白湛的暗室询问一番,忽听一阵脚步声在外响起,来人走动间带起一阵药香,竟是白烨。

“父亲,白家尚有一线生机,只要父亲肯听我一劝。”白烨脸色苍白,是久病之人的气色,开门见山地道了来前厅的目的。

白烨不似白湛那般锋芒毕露处处占尽上风,可他的眼底平静淡漠,却自有一种稳重。

“烨儿的意思是……”事已至此,白国舅不得不听他怎么说。

白烨扶着白国舅坐下,下人忙上了茶,二公子从来不管白家诸事,除了侍弄花草。可这两年在白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怠慢了后院暗室内的大公子,二公子也是招惹不得的。

白烨在立后大典当日一战成名,于清心殿前当众斩杀了白许方和所谓的盘贼余孽,血溅高台。

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说杀就杀,完全不留情面。自此后,即使白烨退居偏院不与人言,可白家众人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无论父母或是胞妹,瞧着他的眼神都很复杂。

如今,白家式微有难之际,白烨自后院走出,与白国舅商量大事,由不得老管家和一众下人不心惊胆战。

白烨道:“父亲,露儿的事我已听说了,皇后那边需要一个交代?”

“的确如此。”白国舅点头。

白烨淡淡道:“时至今日,父亲还不明白吗?承亲王上不得台面,危急关头,抛弃白家以求自保,太后如今也保不住白家,只能保住承亲王不受牵连。大事面前,白家不过弃卒,父亲还在恪守什么?”

白国舅已被逼得苍老许多,从他少年起,至如今人到中年,匆匆几十载过去,兄弟相争、朝堂相斗、四大家族互不相让,本就是常态,可为何争着斗着,最后竟是白家落得最悲惨的下场?

“事已至此,如何回头?”白国舅苦笑。

“不需回头,只需往前走。”白烨语出惊人。

白国舅皱眉:“此话何解?”

“父亲,您忘了,从大秦立国,皇后从来都姓白,才可保住白家第一豪族的地位。如今,皇后正是姓白,为何父亲竟还不懂?”白烨神色仍旧淡淡。

“可她是你三叔的女儿……”白国舅震惊不已,随后又露苦涩笑意,“烨儿,你三叔虽是姓白,可他已二十载不曾回白家。他是王政的刀,是大秦的刀,从不是白家的。”

白烨笑了,悲哀地望着他执迷不悟的父亲:“四大家族,哪一个不是王政的刀?白铜刀、怒风斩,是白家和聂家的象征,可若是白铜刀或怒风斩不属于白家或聂家,要它们何用?”

“同样的道理,若是刀不为王政所用,不为陛下所用,陛下又何必留着它们?白家用几十载的血和痛,换来了今时今日的教训。还不够吗?”

“所以,烨儿你的意思是……”白国舅默然许久,恍惚明白了。

“孩儿决定入宫,同皇后娘娘谈一谈。若是成了,父亲便可心安。”白烨笑道。

“同皇后谈?”白国舅不解,“即便是向陛下妥协,也无须同皇后谈,何况白家有什么筹码能让皇后听话?”

“父亲莫急,待我一试。我这便收拾齐整,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白烨也不解释太多,只道出他要做什么。

“这……”白国舅心底虽有期待,却又不敢太过相信白烨,犹豫着问道:“此事,是否要同你大哥商量商量?”

白烨唇角虽然带笑,眼神却暗了下来:“父亲,大哥辛苦了这些年,该歇一歇了。白家的子孙从来以家族利益为重,这是祖训。我虽庸庸碌碌了二十几载,一事无成,可如今白家式微,即便平庸如我,也再不能安坐。”

白烨没说半句重话,白国舅却还是从他眼底瞧见了幽暗的不可抗拒的东西,蛰伏也好,韬光养晦也罢,此番白家遭劫,本也由不得白国舅去选择。

白国舅叹了口气道:“好,便由烨儿你去办吧。”

若白家尚有干干净净不曾沾染王政之人,似乎也只有白烨了。

……

傍晚时分,百里婧刚将君倾哄睡了。

小孩子的记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日前被伤了的那一幕似已忘却,脸上那道口子却还在,白嫩的肌肤,一点朱砂痣,依旧刺目。

君执回来要抱孩子,见他已睡了,便只在龙榻前坐下,摸一摸孩子的背,替他将被子盖好,想将君倾的手从嘴里拿下来,可君倾津津有味地含着,不肯让他老子动。

“倾儿这咬手的习惯何时能改?”君执抬头冲爱妻笑。孩子不在身边,那些日子只她一人照看,那么小的孩子长到这么大,不是吹一口气便能成了的,母亲的苦不必说,他心里心疼,瞧一次疼一次。

“让他咬吧,从前是要咬别处方能睡着的,如今咬手已好多了。”百里婧笑,站在龙榻旁,点到即止。

“别处……”君执的黑眸眯起来,视线所及便是他心里所想的“别处”。

仗着儿子睡了,他顺势搂了爱妻入怀,让她坐在腿上,笑了一声凑近她的脸:“好,让倾儿咬他的手,朕倒是想咬一咬那个别处。”

这人,还病着,嘴里还不忘占便宜。

脸色不太好,可奈何脸还是那么好看,凑近了笑,更是惑人,生生勾人魂魄。

“为老不尊。”百里婧嗔道,摸着他的脸,滑到脖颈,感觉有种湿气未散,她又从他领口摸进去,龙袍常服里也有些湿热。

白日在慈宁宫,她吃人不吐骨头,杀伐决断不曾手软,如今回了清心殿,她又是周到细心的母亲、妻子,哄睡了儿子,又去替君执宽衣,正色道:“陛下,别胡闹了,方才药浴完,睡会儿吧,养养精神再用晚膳。过几日便是倾儿的生辰,到时候陛下好起来,带倾儿好好去玩。”

君执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吻了吻她的手背,不问白日发生过什么,不问外头风云几何,他由着她、纵着她,叹了口气道:“好,朕歇会儿。”

近日天寒,太阳多日不见,十月末,仍是君执的劫难。不知是心底的秘密一松,还是多年来的痛楚忍到了极限,再也熬不住,君执这个冬日的病症格外厉害,每每药浴上好几个时辰,一咳,有血。

这人习惯了熬着不说,为怕妻儿瞧见害怕,有时也不愿回清心殿来,只在病症好些时安一安她的心。

君倾咬着手趴睡,脸朝着他老子,君执躺平了,脸却侧向儿子,父子俩连睡着时的表情都神似。

百里婧站着瞧了一会儿,外头有人进来禀报,说是薄相携一人入宫,有事求见皇后。

百里婧略一思量,没多问,无声地走出了偏殿暖阁。

“娘娘,好像是那个老不正经。”

梵华跟在百里婧身后,一眼瞧见御花园内的薄延,薄延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公子。二人也是一早瞧见了她们,站起身来相迎,十分恭敬。

听梵华对薄延的敌意未减,百里婧笑道:“薄相几时又惹了你?上回两国使臣尚在,游园会也曾见了,我记得他不曾再同你说话。”

梵华撇了撇嘴,面色仍旧冷若冰霜:“瞧他就是不顺眼。”

“是吗?”百里婧笑,说着已来到二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