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大漠,风沙吹过来再吹过去,沙丘变了,远方绿色的山峦不会变。郝散回头最后在看一眼生活了多年的家乡,终于决定要离开已经被黎王朝改变了的匈奴。
然后便将无边的风沙抛在了身后,前方,将是无边的未知。
并州凉州秦州,都有可能是前路,也有可能是归途。
若是文人,一别故乡先要回首三望,然后策马扬鞭只身去向远离家乡的道路,然而匈奴人终究不是汉庭的文人,没有那么多的闲愁可以打发无数的时间,匈奴人背井离乡的路途,举目尽是没有区别的黄沙,掠过的时候看不见轮廓,只有一片模糊的黄色。
匈奴也是一样的干旱,草场干枯,战马的专用牧场很多都已经不能够再使用,如果不能够度过今年的秋天,匈奴的国力又将再下降一半,悉禄单于向东南方向的黎王朝发出了求救的书信,听说黎王朝是决定了要向匈奴人拨款万两白银来修建引水的沟渠的,然而是否真的能够把银子送到匈奴还是未知数。就算北方的幽州刺史卫衍不会讲那笔银子克扣掉,还有赵王司马迅,这可是出了名的贪财又没有大志的亲王,与卫衍互相监督,都在幽州都督帝国北方的军事。在幽州设立分封的诸侯国本来就是为了限制监督幽州刺史的,司马迅自然不会让卫衍容易做,卫衍同意发放的拨款,即使是中央的朝廷发过来的,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王完全可以以“与银匈奴,与为虎添翼无异”为由,拒绝将救急的物资扣留在赵国,顺便中饱私囊一把。
郝散想起那位目光短浅毫无能耐的赵王,心中只有冷笑。
黎烈一朝,这种行为其实不过就是不放心封疆大吏卫衍而已,要监督抑制,却偏偏要弄这么个没用的家伙过来,实在是不能对卫衍起到多大的限制的作用,到处掣肘倒是真的。
郝散心想或许朝中的那位九五之尊,或许其实也是没什么用的家伙吧?让赵王司马迅来抑制卫衍,其实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或者是识人不明的吧?那个赵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身居这样的高位。
郝散不明白,在那个士族的时代,皇族为了与士族抗衡,真是恨不得用起所有的能用的人物……就算是没用的赵王司马迅,也一样是要被派遣到遥远的幽州去镇守。相比起富庶的蜀州扬州,长期与异族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的并州秦州凉州,以及陪京所在的雍州……幽州已经是一个影响比较小的州府了。皇帝陛下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将这样一个没什么用的亲王放置在了这样的一个地方的。因为安抚外族,靖边怀远的事情卫衍都可以做到,皇帝陛下对卫衍的信任其实已经到了谁都没有想过的程度,但是无论如何面上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还有其他的皇族,他们不会放心。
身在江湖的游侠终究是不能够理解身居庙堂之高的士族与皇族的想法的。
不可以被忽略的差异存在于这三者之间,成魔或者得道,皆在这一念之间。
郝散双腿一夹马腹,身后只余一道烟尘。
柳熙年仍然是在宫中轮值,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各大城楼,每日巡视,偶尔在重要的凌云台上俯瞰全城,走过神虎门云龙门东掖门西掖门,副将在身后偶尔提出一些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柳熙年轻轻地笑着,慢慢地按刀巡视。宫城巡视完毕偶尔会出宫城,然后登上皇城的城楼,从定鼎门上看下去,总是会看见在鼎门街上的很多的或悠闲或行色匆匆的人们,心中却是会想起是不是有一天他在定鼎门的城楼看下去的时候能看见暮塔晃晃悠悠地从鼎门街上走过呢?那个时候他会不会不经意地抬头,正好看见在鼎门街的人群中寻找他的自己呢?
柳熙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怎么突然就胡思乱想起来了呢?
那日突然间在暮塔的房间里看见一个美貌的女人的时候,柳熙年突然被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怒火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