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到那把斧子, 张单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瞪了眼扔斧头的小山,转脸撑着脸皮, 顶着那张笑的跟花似的脸, 对着张妤道:“阿姐说笑吧。”

张妤也笑, 摸了摸张单的脑袋, 温柔的拍了拍,道:“阿弟瞧阿姐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话说阿弟还是快去吧,不然的话, 这天怕是都得黑了。”说着微微抬了抬下巴, 示意他去捡起地上的斧子。

张妤随后不再看他, 转身坐在了小山搬来的椅子上,晃荡着腿惬意道:“哦对了,阿姐看阿弟你今日精神十分好, 方才下树的动作又快又猛,想来是身上个把子力气太多了,要不那树不砍完, 便不要用饭了吧。”

张单这下子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心底一下子就慌了,扯皮的话再不敢说, 下一刻扑到张妤腿边,睁着那双大圆眼, 低头认错:“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张妤故作吃惊的样子, 惊然出声:“错?阿弟错什么了?怎么这幅样子了?”

张单摇头,可怜巴巴的道:“我不该偷偷溜出去的,惹阿姐生气。”

他余光偷看了张妤一眼。

见她面色平静,他心里就没底,嘴上仍旧继续认错:“最主要的是,是不该欺骗阿姐你,说自己在温书。”

低头认错的样子,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张妤这会也不装了,假笑收了下去,沉着脸道:“你现下知道不装了,方才插科打诨的样子不是挺顺溜的。”

张单立刻摇头,一脸羞愧的样子:“阿姐,我知道错了。”

那张圆脸委屈的,跟喝了什么苦汁似的。

“真知道了?”

张单点头如捣蒜:“真知道了。”

张妤道:“那好,既然你真知道错了,那就让阿姐看看你认错的诚意,砍吧。”

“啊?!这还要砍啊?”张单惊讶的抬了头,张着嘴,一脸的诧异。

“怎么?不砍难道下次还等着下次你逃出去吗?”

“这……这不砍行不行啊?”

“不行。”

“咚咚咚——”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半天,抡斧头的张单,觉得自己这双手都快脱力了,然树皮才被锯了些外皮而已。

他看了眼后头坐椅子上的人,嘴里惨兮兮的哀怨:“阿姐,我这手都累了?”

张妤不为所动,拿着话本子扫落落在身上,飘下来的桂花,淡淡道:“可阿姐瞧阿弟你这嘴还挺利索的呀。”

张单:……

他就不该多嘴的。

直到天黑下来,那颗高大的桂树已被锯了一半之多。

“行了,可以了。”

听到这句话,张单觉得简直都快哭了。

他赶忙扔了斧头,眼巴巴的跑到张妤面前,伸出手掌:“阿姐,我手都出水泡了。”

样子跟个讨食的小狗一样。

张妤看了看,他手上水泡没有,红倒是红了一片。掌心有些茧,这是平日里练武时留下的,看的她有些心疼。

不过她面上不显,仍旧教训道:“阿姐也不是真的要罚你,主要是要让你知道,你这偷溜出去,多危险知道吗?你说你这万一要是受伤了,或者被掳了,你说你到时候怎么办?你说你要让阿姐怎么办?”

张妤其实也不是故意为难他,只是他瞒着府里的人,一个人偷溜出去,她不放心。

她看了看他完好的那条腿,现今还能跟她插科打诨。

有了从前那一遭,这世张妤自小便让张单习了武。不求他武功多高,只让他往后身体健壮也是好的,可没想到,他竟然将学的那番功夫用在了这上头,真是要气死她。

这次要不是自己突然来了撞见了,怕是她还得等段日子才能发现这事。

张单心里不觉得有她说的多严重,嘀嘀咕咕念了两句,见张妤瞪了他一眼,他才收了声,摇着她的胳膊,跟她撒娇:“阿姐你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咒我吗。再说我这再砍下去,天上的嫦娥可看不下眼了。”

张妤倪了他一眼,泼皮耍赖的功夫做的一等一的好。

张单见她脸上不气了,赶忙舔着脸,贴着她的胳膊又念了两句手累了。

而后为了防止张妤让他继续,他赶忙推着张妤进屋了:“阿姐,我都饿了,我们还是先进屋用饭吧。”

张妤倒也由得他,不过嘴上还是担心的念叨着:“你别嫌阿姐我烦人,阿姐这是担心你。”

张单扶着她在桌上的椅子上坐下:“我自是知道阿姐你在担心我的,不过也是我在这府里实在待的闷,所以才会偷溜出去逛逛的。”

张单这话里有几分抱怨的情绪。

仔细想想,对于张单的管束,确实有些严苛了。

不说张妤平日里管束着他,便是张鸣成,对他同样看的很紧。

自搬进长公主府一年后,张鸣成对于张单学业上愈发重视了。平日里不是让他温书习字的,便是读书

写诗,名为陶冶情操,实为科举做准备。另外,还专门给张单聘了个大儒的老师,日日背那枯燥乏味的八股文。

有段日子,张妤去见他,从院子门外都听到了他挨板子的嚎叫声。

他性子活跃,读书总是安静不了几刻钟,气走了不少来的老师,因此也没少惹得张鸣成罚他禁足,往后更是亲自让他上书房检查课业。

这么一来,张单倒确实很少能有出门的日子。

只是——

张妤看了眼张单。

他现今也大了,都满十四了,身量也比她高了,瞧着是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只是性子仍旧是个定不下来的,正好也是爱出门找热闹的年纪。

除了张鸣成,便是她自己,对他也是严加看管,生怕他出了事,走错了路子。

想来,他也大了,她确不该事事拘着他。就算她能管得了一时,也怕是管不了一辈子。

“你说的对,你现今大了,阿姐确实不应该管你这般严了。”张妤叹了口气。

张单听她这样说,却有些紧张了,以为她这是对自己失望了,赶忙摇头:“阿姐你说什么呢,我方才只是胡说的,你可别当真。我现下只是上树下马,若是阿姐你不管我了,难保我不会飞天上去。”

他这一说,张妤笑了。

见她被逗笑,张单走到她旁边,磨蹭着她的半侧身子,跟个讨食的小狗:“所以阿姐,你可千万别不管我。”

张妤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别着急,阿姐哪会真不管你,阿姐会一直管着你的。阿姐只是觉得,你现今长大了,阿姐应该少管你些。往后你若是想出院子便出吧,阿姐不会拦着你了,只是你要记得,和府里下人说声,带小山他们在身边,也要让阿姐知道。还有,往后不要爬树,从正门走,知道了?”

张单这才松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姐你真不管我了呢。”

“若是怕我再不管你,下次你出去还与不与我说了?”张妤故作生气的样子。

“定与阿姐你说。”张单急忙点头,然没高兴一会,突然想到了张鸣成,抱怨道,“不过算了,就算阿姐你放我出去,想来爹那边也不会准我出去的。”

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是被人锤了似的。

张妤见他这样子可怜,笑了笑:“若你实在想出去了,可以跟阿姐说,阿姐这边替你去跟张……恩……爹那边说。”

这几年她在张鸣成面前一向乖巧、稳妥,张鸣成也放心她,平日里她做什么倒也没拘着她。

张单这才眉开眼笑,抬头撑着那张圆脸,笑的眼都看不见,给她端茶递水。嘴上更是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的夸着张妤,直到采禾将晚膳呈上来,他还一个劲的献殷勤,时不时的给张妤夹几筷子菜。

瞧的张妤频频无奈摇头。

张单知道张妤不是真生气,又得知自己能出去后,用的饭都多了一碗。

只是张妤虽然嘴上说着放开了,用饭的时候,心里头还是难掩失落。毕竟她这几年里,每日最操心的就是张单,这一下子真要放手了,又见他这般开心的样子,心情怪复杂的。

张单虽然心思大条,但见自家阿姐脸上失落,也稍微明白了些,眼珠子转了转。

思索一番后,决定还是将知道的那件事说出来,他想让阿姐开心些。

“阿姐,你别光顾着想我的事了,过些日子怕是我想你管我,可能阿姐你都没心思理睬我。”张单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瞅的张妤差点一筷子打过去:“好好说话。”

张单一脸偷了腥的小猫似的,挤着大笑脸用眼角瞧她:“这过几日顾表哥就要来了,到时候,阿姐你可有的忙咯。”

张妤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过一遍,她睁大了一双眼睛,筷子也惊愣的落了下去:“你说什么?”

张单却以为自家阿姐这是欢喜坏了,故意叹了口气,调侃道:“哎,只听说顾表哥要来的消息,阿姐便欢喜的连筷子也拿不稳了,到时候若是顾表哥真到了,阿姐怕是想都想不起来,这府里还有个你阿弟吧,想想真是让阿弟我酸牙。”

张单原本只是想缓和下张妤的心情的,或者是,让她欢喜些。但是他没想到,他这般说完后,张妤的不光是笑没了,便是眼神都冷了下了。

嘴角绷直。

他愣住:“阿姐你这是突然听到顾表哥要来的消息,所以欢喜坏了?”

张妤面无表情的拾起掉落的筷子:“顾经知要来的事,是谁跟你说的?”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让自己在听见那个名字时,就呵斥住张单。然而就算如此,那几个字从她嘴里念出,也像是从刀锋上刮出来的一样。

张单眨了眨眼,茫然道:“就是前几日我去爹的书房,看到舅舅寄给爹的信,说是过几个月便要来京城了,想来就是这段日子要到了吧。说来舅舅这一次到京城,定是因为政绩做的不错,所以特意被升迁至京城任职的。我原本还想着等顾表哥他们到京城了,再跟阿姐你说呢,给

阿姐你留个惊喜呢。”

惊喜是没有,惊吓确实有。

这顿饭是用不下去了。

张妤搁了捏的发抖的筷子,站起身,有些心不在焉道:“我今日有些倦了,先回院子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