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里江山 魅冬 2359 字 3个月前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府中的仆役们已经点上了灯,在灯火的映照下,院子中并不昏暗,虽不若白昼那般明亮,却也足够将周遭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我本是坐在院中,听闻裴毅来访,便进了屋。

裴毅进来时,一言不发,便跪了下去。

古人常言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裴毅奉行的却是“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这般的道理,所以他将这跪礼拿捏的极为火候。

比如此刻,他一进门便跪,连缘由都未说明,若他此番是为程婉玉的事儿来的,那他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待媛真上了新茶,我方起身上前去扶裴毅,道:“裴伯父这是怎么了?”

裴毅跪地不起,老泪纵横,道:“老臣死罪啊……”

“伯父,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便是,你是长辈,这般跪着让我着实有些为难。”我又装模作样扶了两次,他仍不肯起身,我也不再勉强。

他一副又羞又愧的模样:“郡主,老臣真没想到婉玉那孩子竟会……竟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与我所想一致,他确实是为程婉玉而来的。我瞥了门口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碗,叹息道:“伯父,想来该是我的错。她说的很对,我不过是一介孤女,离了裴家,离了裴伯父,便什么都不是。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秦家的天下了……”

说到这儿,我发了狠,用力将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终于挤出了两泡泪,随即掏出绣帕装模作样的擦拭着眼角,委屈无奈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若是当初伯父不派人寻我,让全天人都当秦满儿已经死了,那该有多好?如今皇族正统血脉中只余下我这根独苗,我又是女儿身,打小学的便是刺绣弹琴的活儿,不懂行军作战,亦上不得战场。诚如程家小姐所言,这千万将士抛投洒热血打下的江山,与我又有和干系?我不过是命好,生在了秦家……可是谁有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不姓秦?我若不姓秦,今日便不用呆在这儿任由她侮辱,且毫无回嘴之地……”

裴毅哭腔未逝,听了我这般话,顿时凄凄哀哀的哭喊道:“郡主此话让老臣深感惶恐,老臣大罪,老臣最该万死!”

他会演戏,我也会。我拭了拭泪,道:“今日这本就是程小姐与我之间的摩擦,若要论对错,那也是她与我之间的事,与其他人并无干系。伯父起身吧,你这样若是外人见了,定会觉得我这孤女不知好歹不分轻重仗着身份欺压他人。”

话已至此,裴毅当然顺势起身,却让人觉得他脸上羞愧之意犹厚,“郡主无须担心,婉玉那不懂事的丫头我已经带来了,她就在外头,我这便让她到您面前认错,要打要杀,全凭您一句话。”

说完大力的拍了拍手,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我的院落,在屋外候着的程家父女便步了进来。走在前头的程祟冷汗淋漓,一脸菜色,想必是在裴毅那儿吃了苦头,而他身后的程婉玉,脸色惨白,走起路来步伐不稳,极为吃力,约莫是受了伤。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戏演到了这儿,我自然要继续下去,委屈之时不忘哽咽几声。

裴毅怒道:“还不快快跪下向郡主赔罪?婉玉,你一个姑娘家,如此任性妄为,还在郡主面前这般放肆没规矩,平日的闺训呢?这以后谁家的儿郎敢娶你?”

这话说的当真狠,明着是在责骂程婉玉,按着却是在威胁她若今日这事儿处不好,她嫁给裴炎一事便没了指望。再则,这副爱之深责之切的模样也是表现给我看的,无非就是希望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她。

因他那一声喝,程婉玉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顿时间委屈更甚。

她早先当着裴炎与下人的面挨了我一巴掌,丢了面子,后又被父亲和向来宠爱她的裴毅强押着来与我认错,可谓丢了里子,所以她不肯低头。

我觉得她其实空长了副好模样。不管她今日是否愿意,她都必须向我低头。我再不济,还有一个郡主的名头,虽无权无势,但这一个名号却是裴毅目前所仰仗的,所以今日冒犯我的人即便是裴炎,他仍会站在我这方。

比起程婉玉,她父亲程祟倒是上道得多,他虽鲁莽,却也知道进门就跪定没错这样的道理。我不明白的是,在这种乱世能混到这地步的人,怎么会娇宠出这么一个口无遮拦、蛮横无理的女儿?

“子不教,父之过。小女此番冒犯了郡主,都是因臣管教不严,请郡主责罚!”程祟趴伏在地,不肯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