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温东缓步来到温南的房间门前,站定,静默了一瞬,然后伸手抚了抚铁灰色笔挺西装的衣角,然后点头示意一旁的保镖,保镖利落地打开了房门。他轻轻地走进去,来到温南的床边。
此时温南正平躺在床上,身上的绳索已经解开,手腕处裸`露的地方留着被捆绑过的痕迹,红红的印子,一圈一圈的。
他侧着脸,平静地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蓝灰色的窗帘大开着,服帖地静立在墙边,中间露出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窗户上,自外面横七竖八地钉着的木条。
窗外天气晴好,阳光温暖,透过窗子倾洒下的阳光在房间里稀稀松松地落下斑驳的影子,印在床上,被子上和地上,也是横七竖八的,有些凌乱,有些……压抑。
温东沉默地站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张开嘴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才轻轻地开口说话,声音沉沉的有些涩然:“她已经到a市了,皮特和阿奇跟着,我也另外派了人过去,你……放心。”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桑倪。
温南保持着侧目望着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三天前那身浅灰色的休闲装,眉目淡淡的,拢了一抹暗淡,好似无忧无喜,只是他眼下浓浓的黑眼圈以及唇边的胡茬,多少让他显得有些落寞和悲伤。
温南自三天前便被关在这间房间里,里里外外都是母亲安排的人,他逃不出去,便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直到今天,桑倪到达a市的消息传来,温东才得以进来看他,可是……
温东叹了一口气,回想起三天前的情形,心里替弟弟感到无奈的同时,不禁回想起这么多年的自己。
很多事,早已经命中注定。
这是母亲那天最后说的一句话。
透着深深的无奈,悲哀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惋。
三日前,温母一通电话将温东,温南两兄弟叫回了老宅,兄弟二人只当母亲是叫他们回去吃饭,并未多想便一起结伴回了温家老宅。
可是让温南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母亲特意为他设的局,为了让他不设防还特意将哥哥温东也一并叫回了家。
温南跟着温东一起来,走进老宅时虽然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但抬起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哥哥笔直而宽阔的背影,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随着温东的步子一起走进了客厅。
只是两人一进入客厅,便忽然被几十名保镖团团围住,温东和温南心里俱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温东不动声色地缓缓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围住他们的保镖,为首的那人正是黑哥,他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更衬得他身上深黑色的西装格外的冷漠而深沉。
他的身后是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温母——秦岚。
秦岚身上穿着一身纯黑色带暗红花纹的正统旗袍,肩上披了同色系的羊毛披肩,她缓缓从一众保镖身后走出来,步履淡然,雍容华贵,姣好的面庞上一派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她嘴里说出话,却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利刀,一刀一刀直刺在温南的心上,一刀下去,再拔`出来,便带着血肉,疼痛至极:“阿南,离开桑倪,你们不能在一起。”
浅淡的语气,恍惚间好像他们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同的是,她的话不容任何人拒绝。
温南心里忽的一痛,想起桑倪时不时的反常,想起今天他出门时,她眼底的悲伤与不安,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许多,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妈……你要做什么?”
秦岚走到温南的身旁,儿子眼中的情绪汹涌却又分外沉寂,那样的澎湃,那样的对抗,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他冰冷的脸颊,再次不容拒绝地说道:“阿南,你不能和妮妮在一起!当年你父亲为了帮助他们母女摆脱身份出国定居,冒了多大的风险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你父亲一直处处受人挟制,职位一降再降,东子也转而从商,继承了你外公留下的部分产业,我们温家几乎都要退出政坛,可是那帮人至今还是不肯放过,你父亲最近几年的身体越加不好了,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即将退休的时候再被苏家在背后暗算吗?”
桑倪父亲出事之时,温南也只是比桑倪大两三岁,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冲动又无知的年纪,温父和妻子商量过后,便一致决定瞒着兄弟二人安父出事的消息。
那时安文远身死不久,现场虽然死了不少毒贩,但是最大的头目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当温父竭尽全力为好友奔走安排丧礼之时,警局却忽然接到一封匿名信——声称,安文远并非是为国牺牲的烈士,而是和毒枭早有联络,身死也是因为利益分摊不均和毒枭意见相左才发生不幸。
这样一封匿名信,落在在警局里瞬间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安文远毕竟来到w市的时间尚短,有不少人在私下都开始怀疑,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
安文远的身份也戏剧性地在一夜
之间从人人称赞的“烈士”转瞬间变成了被人怀疑的“叛徒”。
温父知道之后虽然感到无比气愤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安家这一辈里只得安文远一个独子,老爷子去了,如今安文远也去了,安家便也倒了。
温父虽然和安文远关系极好,却对着冷漠到了极点的温家大长辈无可奈何,可想起好友赴死前的嘱托,他最终还是选择搭上了半生的前途和安逸,决定力保安文远的清名。
匿名信终于在温父的坚持和施压下被强行压了下来,安文远也被冠以“烈士”之名,光荣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