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孤城带她去了书房, 从抽屉里拿出只剩刀柄的匕首后,谢琬知道自己今天是非要说清楚不可了。
谢琬接过半截刀柄,“它怎么断了……”
叶孤城道:“从你伤口拔出后, 我把这把匕首收了起来, 但几天之后,它的刃尖消失了。”匕首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再联想到此前种种,叶孤城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谢琬摩挲着刀柄, 她虽不知真正的答案, 但想来这把匕首是统儿给她的主神之物, 如今主神力量衰弱,系统从她身边离开,这柄曾经捅过数个跳动着的心脏的匕首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她的目光里有怀念和感思, 看得叶孤城心头伴着夏日骄阳生了一股无名火。性子再淡漠的人,骨头血肉里凡人的脾气一样也不缺。
“没了它,你回不去了,可会难过?”
谢琬听出他压在嗓音里似有若无的冷意, 立刻想起来自己今天的本意。正要说话,叶孤城却逼近,反拿谢琬手中的匕首末端挑起她的下巴, 冰凉的纹路磕着谢琬,让她愣了下。
叶孤城又问一遍:“可会难过。”
这次没有了上一句的疑问,却愈发让人觉得他心情不好。也是,他怎么也该生气的, 现在这是余怒未消。白云城主不至于用一碗糖水就哄住了,谢琬也没想过一碗糖水能让叶孤城彻底消气。无论深情容忍还是温柔讨好,搁在两个人之间的事却依旧是要说明白的。
只是叶孤城看她的眼神,让谢琬颇为不自在。
他离得极近,拿匕柄挑起她下巴的时候,高挺鼻梁呼出的浅浅温热鼻息随之洒在谢琬的鬓发与耳垂。他的冷若冰霜里偏生掺杂了这么一丝暖意,当真叫人欲罢不能。谢琬突然觉得由叶孤城拿着的匕首重新拥有了锋锐无比的匕刃,她心间发颤。还没彻底好的心头伤口在雀跃的心脏牵扯下也开始生了疼。
“说话。”匕柄从谢琬的下巴移开,温热的指尖取而代之。修长分明的手却不像外表那样美,指腹掌心皆有练剑的茧子,被摩挲着,谢琬觉得有些粗糙,脊背也生出隐蔽的颤意。
气氛渐生旖旎,谢琬悄悄憋了口气清醒过来。
“我没有想回去。”
“嗯。”叶孤城应了声,手却没有从谢琬下巴上挪开,显然不信。但谢琬随后还有话,叶孤城分出两分心神来听。
人清醒过来,思绪也就跟着回笼,谢琬强迫自己忽略他们此刻暧昧的姿势。
“你想要知道的,我告诉你。”谢琬仰起头,盯着叶孤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从你为何要捅自己一刀说起吧。”叶孤城松开了捏着谢琬下巴的手,退开几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旖旎消散,一室空余寂静。叶孤城任谢琬沉默着,并不催促她立刻开口。
片刻后,谢琬说道:“我捅自己一刀,是因为,我不能离开这里了。”
谢琬犹记得先前天道对她的严苛和无情,既要回答叶孤城,一边斟酌措辞,一边谨慎地观察着情况。
“原先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句骗你。来到白云城,伺机接近你也确实是出于某种目的。先前你问过我,世间可有神祇,我答‘有’,我称他为主神。”
乍听来,叶孤城认定了之前自己的猜想。早到盘古开天三皇五帝,神州大地的神鬼之说从未断过,世人虽从未亲眼得见,但对此早有相当完整的概念观架构,叶孤城如今听谢琬亲口承认神明的存在,心中震惊早就翻篇过去了。不知怎的,叶孤城思绪一绕,想到了戏文里的那些仙凡相恋。
大多都是苦果,但白云城主偏生就和戏文较了真。
不过叶孤城仍记得上次他主动挑明的时候谢琬脸上俱是惊骇,并不愿多提及,只因天机不可泄露。但如今谢琬却大有坦荡与他彻底说明白的架势,若世上真有神祇,叶孤城恐神明降下惩罚于谢琬。
“不要紧?”想到这,叶孤城反而不复强硬,担忧地问了句。
若真是止步于真相前,叶孤城纵心有不甘,但也不愿谢琬有哪怕万分之一危险的。
谢琬摇头:“若我猜测不错的话,如今说这些应该是没事了。”
谢琬谨慎,却不是胆小怕事。她看向叶孤城,眼睛里暖意融融,他依旧能分神先关心她,谢琬心里如同注入了一罐蜜,仿佛她才是吃了那碗被评价“甜了些”的糖水的人。
这番打岔,倒让两人之间更亲近了些。谢琬重新组织言语的时候,心中捎着这份甜,把这一段惊世骇俗的经历平铺直叙缓缓道来。
“因果宿命一说,确实成立。而世上每一个人的命运最终都会聚化成为天道。天道无形,却了解世间每一个有形的生灵,人们口中那些具体的神明我虽未亲眼见到,但他们的职能归因起来也就是天道。但主神却是不同于天道的存在,它有自我的意识,负责监管和维护这千万个的小千世界,与天道相互制衡。主神让我这样的人去往各个世界,找到那些气运之人以防他们偏离自己原本既定的命运导致世界最终走向不可控的地步甚至泯灭消亡。”
“你来到我身边也是因为,我是所谓的气运之人?”
谢琬顿了两下,还是回答:“是。”
叶孤城心中喟叹,原来他们之间的相遇竟都是缘于这个原因。男人心中一时不知该是何种心情。谢琬所叙述的,平生若无亲眼所见,怕是再怎么想象也无实感。一介凡夫俗子在神祇面前实在渺小微不足道,其间横亘的间隔也不是山高水长足以形容的。
“那么,上一辈子,那些存在过却最后消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