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浪蕊浮花尽其二

故千秋 江听夜 2909 字 3个月前

——这个人,居然是当初被囚禁在凝碧楼神庙里的人!他曾是金夜寒楼主的手下,同样因为叛逆而被金楼主羁押在神兵阁中很多年,在何昱和她入住凝碧楼的第一日,她曾短暂听过这个人讲几句话。

那时候,这个人临窗而坐,铺纸研磨,絮絮地写着有关庙里神兵的故事。不久之后,他就死了,何昱将他厚葬,风风光光并不似一个叛逆者的待遇。

——现在看来,那也是假的了?玄衣杀手是何昱继位之后才设立的,这位神功惊人也威名赫赫的上一代人,居然不为人知地做了玄衣杀手七年?

黑袍人说:“我那时一心求死,觉得没有楼主的世间实在是空空荡荡,何昱说,清辉阁,不,凝碧楼是她一手创下的基业,如果我不能守护住它,就没有面目到九泉之下再见楼主。”他没有用“楼主”称呼何昱,而是直呼其名,朱倚湄知道,他所说的“楼主”是指金夜寒,多年来一直如此。

朱倚湄愕然不解,不觉心有戚戚。她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袍人也万分慎重地迎接上去,深黑和藕色的人影渐渐旋成两道狂风,一时胶着不分向上。

陆栖淮将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收回来,微微哂笑,打定主意再也不管此间事,这就去玄光寺看看朝微。他迟疑了一下,转向云袖,微微点头,冷淡而疏离的模样:“云……沾衣,抱歉。”

云袖微微一震,陆栖淮不明真相,可她却知道,这或许就是最后的生离死别了。她做的那些事自己清楚,何昱断断不可能放过她,她没有立场,也不能违背本心让陆栖淮留下来帮她……或许,就这样结束了。

虽然内心的悲怆已然动荡到极致,云袖却没有丝毫地流露出来,只是攥紧了腕间的玉环,凸出的雕纹将她的手心硌出血,顺着裙摆滴落在脚边。嫌弃冰冷的锋刃抵着她后脊,缓慢地愈来愈深,她已经觉察到筋脉在强压下剧烈地跳动,将要断裂。

直到目送着陆栖淮的身影全然消失不见,何昱的剑也不曾落下来,迎着云袖惊疑不定的眼神,他充满嘲讽地笑笑,那种神色宛如被水打磨过的玉剑,说不出的刻薄,随即嫌弃就脱手而出,穿颈而过,将她钉死在原地。伤口虽然深,却并没有下死手,只是疼痛一瞬间铺天盖地颇为剧烈。

云袖虚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嘶鸣声,想要剧烈地咳嗽以减轻长剑横颈的不适,但却不敢,生怕让气管破裂。除却这种横亘在身体每一寸的疼痛,她心中万分疑虑,何昱居然没有一下子穿心而入击杀她,他想做什么?莫非还有什么法子要用来折磨自己吗?

何昱睥睨着她,眼看着这位名动中州的绝色女子委顿在脚边,冷冷道:“你还有用,不能就这么死了——杀死一个人可不算什么,要把一个人从内心摧毁,生不如死到底更不容易。”

云袖虽然无法说话,但神情冷傲不屑,显然半分也不同意他的话。她自小就是个心智坚毅的人,也没有什么牵挂,唯一眷恋的人在片刻前已经毫不容情地离去了。现在,没有什么能够将她击倒的了。

何昱洞彻了她的想法,冷笑一声:“我先来给你演示看看,如何从内心摧毁一个人。”他封住了云袖的所有穴道和四肢百骸的灵力,提着嫌弃遥指住相斗在一起的朱倚湄和黑袍人。这说话的一会功夫,他们已经微现高下,朱倚湄长剑旋身,挥舞得宛若九天雷霆,生生将对面的黑袍人压过一截。

看来,她在楼中也是藏拙的。何昱将朱倚湄这七年里所有用过的剑法招式都给了黑袍人,可是朱倚湄现在施展的,完全是一套全新的剑法,倒像是纪长渊惯用的那种大开大阖的剑术,招招都是杀招,令人胆寒。

她出手十分纯熟,显然也暗中操练过无数次这套剑法。何昱几不可闻地叹息着,看来,他和朱倚湄,中州江湖里众口相传的一对万人之上的年轻男女,在弱冠之年将凝碧楼送上中州之巅,缔造不世之功业。这些年,双剑都指向一处,可他们却从不曾真正信任过彼此。

——传说之外,无非世事作古,人心踯躅成焦土。

去了粉饰太平,哪里会

有什么长歌当哭,有什么相见欢,有什么同心同德、倾盖如故?

何昱在旁边观察中,终于觑得时机,雷霆万钧地从中切入,霍地剑光绽成千叠,宛如雪霁天青时从中断然开裂的两截浮云,朱倚湄被迫抬剑不避不闪地正面招架他这一式,而黑袍人随即提剑迎上,干脆利落地将剑点在她肩头,在臂膀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先别伤她。”何昱制住了朱倚湄,微弯下腰,用手指挑起她秀美的下颌,凝视着这张算得上俊俏,却也十分倔强的面容。朱倚湄心一沉,那种眼神是欣赏而灼热的,却没有多少温度,不像是看一个美人,而像在看一件希冀已久、终于将至的珍宝。

何昱又道:“也别杀死挂着玉牌的平逢山弟子。”

黑袍人不明所以地应声了,后退去帮凝碧楼的弟子掠阵,平逢山和云家的紫袍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又被迫迎上对面的一员大将,顿时左支右绌,颇为吃力,所使的阵法便被接连拔除,岌岌可危,被接连挑断筋

骨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