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隐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慌张。
段奕的神色一凛,马上丢开手上剪灯芯的剪子。
云曦则往门边走去。
青隐的人影一闪进了屋子,“主子,曦小姐,外面有不少人都在传醉仙楼的粮食吃死了人,双龙寨的人气不过,已经有几人同灾民们打起来了。”
“胡闹,不能打,越打越糟糕!”云曦眉尖一拧,抬脚就往外面走,“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段奕从架子上取来一件披风跟在她身后出了门,“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只怕这事儿不简单。”
云曦点了点,说道,“一定有什么问题,那些粮食在运出来之前,我都一一检查过了,而且,咱们吃的粮食也是从那里面取出来的,要说有毒,咱们几人早就毒死了!”
“别急,去看看再说。”段奕拉着她的胳膊说道,“再慌也要先穿一件衣衫,天晚夜凉当心冻着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又将她的头发拢了拢,掀起披风的帽子给她戴上,又取了块帕子遮着她的脸。
云曦由着他折腾,穿戴好后,两人这才脚步匆匆往醉仙楼的人积聚的旧宅子处走去。
果然,宅子前面,有七八个人被人抬了来,放在旧宅前面的空地上,有十几个人在捶地痛哭着。
周围站了不少瞧热闹的人。
几十个人手里拿着棍子扁担铁锹等物大声的朝旧宅的人吵着什么。
两方的人都剑拔弩张。
“你们这群假善人,送的毒粮食吃死人了,却还打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还我儿的命来。”
“还我爷爷的命来,你们是骗子!”
“我儿死得冤枉啊!”
“打死这些骗子!别让这些人出青州!”
“醉仙楼的谢枫是个大骗子!”
“对,大骗子!谢枫是个大骗子!”
“打,大家伙冲上去打死他们!”
不一会儿,这几十人闹起来,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起来。
近百人围着赵胜等人吵闹,场面很是激烈。
赵胜以前可是山寨的寨主,输给了云曦才做了属下,但脾气依旧没有改,他哪里受得了这份冤枉气?
当下,他就瞪着小圆眼睛怒气冲冲的吼了起来,“你们这群傻子胡说!老子们的粮食没有问题,你们随便拉个死人来就来诓老子们害人?你们这群刁民活该被饿死!活该这里受干旱,让你们渴死!”
赵胜身边的其他人也跟着叫嚷着,“敢诬陷醉仙楼,老子有你们好看!”
“害死人了还敢嚣张?打死他们!”
“对,打死他们,让他们偿命来!”
棍子扁担等物轮起来就朝赵胜等人的头上砸去。
赵胜几人气急,唰的一声将身上的配刀齐唰唰地都抽了出来。
灾民们见旧宅的人抽了刀,不少人又哭叫起来了,“他们还要杀人灭口啊!”
“天理何在啊!”
“来人啊,大家一起上,将他们的毒粮食烧掉!”
“对,烧掉,不准他们在害人!”
赵胜这回可是大怒了,抬脚就要朝一人踢去。
眼看又要出手,云曦忽然大喝一声。
“都住手!你们找错人了,我才是醉仙楼的东家!粮食的事你们都来找我!”
她的声音清丽,却透着森严。
赵胜与旧宅的人马上放下了武器。
那些闹事的人听见说是醉仙楼的东家来了,也停了下来,转身过来上下打量着云曦。
“赵胜!别吵了!人家家中有人亡故,而伤心难过情绪激动再所难免,你怎么能不体谅他人的心情?”云曦对赵胜冷喝了一声。
“言当家,他们……”
“好了,你们都进去!”云曦喝道。此时不是吵架的时候,得以退治进!
她走到赵胜的跟前,低声喝道,“你们只知一味的激进,只会将矛盾更激化,倒时候可真收不了场了。这可不是一人两人来闹事,而是一部分代表了青州民众的闹事者。他们给咱们下套子,你就往你钻?你这一回闹,更合他们的意了。他们就是要你闹,将事情夸大化。”
“那,言当家,咱们怎么办?”赵胜摸摸头,烦躁的哼了一声。这些得了便宜还来害人的小人,他真想一巴掌打死他们!
“用计,身子正不怕影子斜,找破绽!”云曦说道。
段奕看着地上那几个死掉的人,一手环胸,一手拖着下巴略有所思。
赵胜见云曦这么说,只好放开手,命众人都回到宅子里。
但他心中不甘,与两三个下属站在门边看着究竟。
云曦则往摆着死人的地方走去。段奕见她走来,伸手将她拉在身侧。
那几个哭着的人见云曦等人气度不凡,而赵胜等人又都听她的,纷纷围了上来。一大群看热闹的也围了上来。
一伙人朝着云曦与段奕叫叫嚷嚷的,“
你们是管事当家的?人死了,你们说怎么办?”
云曦说道,“死者的丧葬费用,全部由我们出。但尸体得留下。”
“凭什么?你们还想毁尸灭迹不成?”
“就是,死者为大,我们要安葬,尸首不能给你们,你们这么做是对死者不敬!”
云曦冷眼看着面前叫嚣的人,无声冷笑,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死者为大,却不见脸上有半丝儿悲伤的神情。
她正要开口说话。
段奕却抢先说道,“对死者不敬?只怕不是我们,是你们吧!你们为何将死者随意的丢在地上,面上不遮?身上不盖?没有好的锦被,破旧草席一片树叶也是可行吧?而眼下却是为什么待死者如此?”
他说完,眸色冷俊的朝周围的人扫视一番。
明明是位清贵闲公子模样,那眼神却是如寒冬的冰刀,樱色薄唇紧抿,森冷无情。
那闹事的几人均是一怔。
有人大着胆子说道,“现在青州闹灾,家里什么都没有,不少人饿死了还被弃尸了,谁又给他们遮面?”
这话不假,荒野里随处可见饿死的人。
云曦俯身朝地上的几人看去,果真全都死了,但却看不出是不是真的中了毒。
她眉尖微拧,人已死,不明真相的人才不管是不是真中毒死的。
有些人是义愤填膺的路见不平,也有很大一部人是来瞧热闹的。
如果事情处理得不好,这一传十,十传百,醉仙楼就毁了,谢枫的名声也毁了。
这是谁想害她与醉仙楼?
这所旧宅子的对面,有座二层楼高的小木楼,二楼的窗子边,正立着两个人。
一名衫公子,一名绿衫公子。
“哥,你看,他们果然被灾民们恨上了。只怕不出几日,他们就会被这青州城的百姓们给乱石砸死。哈哈哈——”身着绿衫的少年公子呵呵笑道。
衫公子却是眉头紧锁,单手死劲的抠着窗棂上的一根残木头,眼神森寒。
他微微眯起眸子,口里说道,“跟在那个斗篷女后面的不是奕亲王吗?他怎么会和醉仙楼的人在一起?奕亲王狡黠异常,如果他同醉仙楼的人是一伙的,那么,咱们的计谋只怕是瞒不住他。”
最先说话的绿衫公子说道,“那又怎样?连皇上也怕百姓的舆论呢,这舆论如洪水,咱们再多派些人,多造些乱子,看他们还怎么收场。”
衫公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堂弟,渐渐的,唇边浮起笑容来。
他冷笑说道,“你说的没错,咱们多弄几处乱子,让他们手忙脚乱,一处不行,总有一处要了他们的命!”
衫公子正是谢家五房的大公子谢君宇,绿衫公子是他的堂弟谢君武。
两人见那谢枫在谢府里没有上勾,便心中生恨,与家中人商议后,马上到了青州。
俗话说刀子杀人痛身,言语杀人痛心。
而心又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疼起来可是生不如死。
两人商议一番后,又快速的离去。
赵胜等人住的旧宅子前面,一群人仍在吵吵嚷嚷的闹着。
向儿子讨命的,向老子讨命的,言语激烈之下,又动起了手脚。
有人见云曦虽然穿着连帽披风,但那双眼却是如墨玉般晶亮,嗓音又清亮,便有不怀好意的人朝这边挤来。
段奕将云曦往身后一护,忽然朝那些人厉声喝道,“倘若地上的人真是吃了醉仙楼的粮食后中毒而亡,我醉仙楼自当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给上巨额的赔偿。
若发现有人借此故意闹事而想捞些好处的,我醉仙楼也绝对不会姑息,送交官府,还要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处以极刑!”
人们立刻停住了喧哗,想必是真的被他的一句妖言惑众处以极刑的话给吓住了。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
见他虽然穿着华贵,但对身边之人笑容温和,只是猜不出他的身份,不敢太造次了。
段奕走到一个哭着喊儿子死得冤枉的男子身边,神色冷然的说道,“你说你死了儿子,你今年贵庚?你儿子又有多大?”
那人抹了一把泪水说道,“小人今年二十三岁,我儿子有七岁了。他可是小人唯一的儿子啊,你们这群恶人,不得好死,假惺惺的说给救济粮食,却是害死了的我儿子啊——你们还我的儿子,可怜他只有七岁啊——”
他扑在一个身村短小的人身边嚎啕大哭着。
看热闹的人又开始纷纷指责起云曦与赵胜等人来。
赵胜气得跳脚,又要开始回骂,被云曦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云曦冷声说道,“这位壮士,你说他是你儿子,你就是你儿子吗?我瞧着不像。”
那男子哭时,眼中没有泪水,而且,他哭的那个人也有些不对劲。
“他就是我儿子,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杀人要偿命!”那男子气得跳起来直接扑向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