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给我解毒吗?”柳昔亭却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三年前他随武师外出跑马,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毒镖所伤,自受伤后日日高热不退,那些天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病好后,大约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到父亲。
文知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昔亭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哽咽道:“我娘也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闻言柳昔亭霎时站了起来,回头看见自己母亲已经清醒,正坐着看向他们。
文知也有些手足无措,嗫嚅了片刻,才说:“夫人醒了……”
柳夫人却定定地盯着他看,好半天才说:“那种毒,若是不滥用内力,是不会突然发作的,昔亭,那和你没有关系。”
她说着站起身,柳昔亭忙过去扶她,只听她说:“天都黑透了……”她看向柳昔亭,说:“我知道此时生死已定,那些人也该走了,我想去看看……至少,把他的尸骨带回来。”
一直缄默不语的“铁鹰手”说道:“我刚刚去探查了一番,白星老怪的人的确已经离开。他们大概以为我们往北躲去了。夫人想去瞧瞧,也不是不行。”
但是柳昔亭心内十分不安,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说道:“娘……我只有您了。”
柳夫人把他拥在怀中,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往后……再也没有柳家了。但是你要好好活着,你活着,柳家才有重新回到世上的机会。”
今夜无月,夜色黑沉,一行人连灯都不敢点,趁黑回到了那片荒林之中。
待走近了,才燃起一只微弱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柳夫人还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自己丈夫的脸。
柳夫人强撑了大半日,此时终于颓然倒地。她见柳问霁嘴唇乌黑,面色像蒙了一层青灰。她摸索许久,只在他右臂和小腹处摸到几处浅浅的伤口。而在这荒林之中,白星派弟子的尸身却有十几具之多。
她心中顿时明白,柳问霁在打斗中毒发了。前些日子宗施於在府中时,她曾询问过这种无名剧毒。可中毒之日距今太久,想要解毒却没有法子,若想活得久一点,只能永远做一个废人,永远不能使剑。
她在生养第一胎时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柳问霁便在祖先牌位前长跪三日,忏悔自己的罪过,起誓永不再使家传之剑在自己手中沾染血污,只求母子平安。
柳家没落也好,柳家剑销声匿迹也罢,好歹能共度一生,却没想到遭此浩劫。柳夫人握住丈夫的手,想起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舞剑的样子。
柳昔亭没有作声,他要流的眼泪似乎都在白日流尽了,此时只是静默地跪在父亲身侧,神思恍惚。
就在他晃神间,柳夫人已经摸到了丈夫手中的断剑,抱在怀中。
文知大惊,正要上前阻拦,却见她没有什么动作,好像只是在满怀悲戚地收拾遗物罢了。文知收回了手,忙找了句话,说:“没有看见青泓,他应该没事,可能去找我们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柳昔亭突然哭喊了一声:“娘!”
那柄断剑割破了她的喉咙,鲜血溅在死去的丈夫的脸上,她随之摔倒在地,只能无力地摸了摸扑过来的儿子流泪的脸颊,说:“就算我勉强活下来,我会很痛苦,你也会很痛苦,昔亭,我不愿……做你的拖累。”
三月底的江南总是多雨,柳昔亭跪在两座新坟前迟迟不肯起身,从头到脚被春雨淋了个通透。
那个“铁鹰手”在天亮前便没有了踪影,卓青泓此时也不知去向。文知带着柳昔亭启程,去寻找能治好他右手的高人。
听闻那位高人住在偏僻的道观中,他们寻过去时道观门前写着“鸣山观”三字的牌匾已经结满了蛛网,一副似落未落的模样。
观门一推即开,像是许久没人看管。
但是他们行至院中,却见几个小道童在嬉笑打闹,见来了客人才上前来,问道:“鸣山观已经没落多年,鲜有人来,不知两位善人来此有何贵干。”
文知说道:“我们是来拜访旧友的,不知青玄道长在不在?”
那个小道士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师父他老人家外出云游了,暂时不在观中,若是两位不急,可以暂时住下,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他一定会回来的。”
本来柳昔亭见此处如此破败,心中本就有些抵触,但是想来这里人迹罕至,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躲藏的地方了,便什么都没说,在此住下了。
他们二人在这里住了几天,见观内每日的功课和生活都十分有序,起先的一些戒心也逐渐消退,专心等待青玄道长云游归来。
某日清晨文知突然收到传信,一大早把柳昔亭叫到身边,说:“我恐怕得离开几天,你不要随意出去,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