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被发现了。
此事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能一笑了之,若是闹的人尽皆知,还真是不如不知。
他生生闹了个大红脸,半晌才磕绊蹦出一句:“不不要,既不要填房,也不要娶妻,想要你自己要去!”
陈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的陈瑞脸色大变,劈头砸来茶盏,陈靖岂能引颈就戮,脚底抹油溜了,闷头跑进家畜栏中,夹起数只鸡鸭,翻墙跃出府外,冲入丛林当中。
他只觉自己里子面子都丢光了,既然哥哥知道,嫂嫂想必也知道了,既然嫂嫂知道,婢女们大约也知道了,婢女们若知道了,家臣们估计也跑不了了,他这一世威名毁于一旦,真不如找个沙坑钻进去刨开,把自己埋进黄土。
陈瑞不允家臣们离陈靖半步,往日陈靖溜出来都有家臣跟着,这回他觉得自己颜面无光,特意甩开众人,从侧门翻出来的,这将军府里的大路小九曲十八弯似的,等家臣们发觉不对找到这里,他早跑出八丈远了。
这般闷头冲入林中,不知跑了多远,四周静谧无声,他猛然停下脚步,杵着膝盖呼吸,抬眼望去一轮圆月,四周星光璨璨,月光如银链泼洒开来,涂抹一方天地。
陈靖丢开家畜,力竭倒在地上,两手枕在颈后,抓来一块石头,嗖一声丢向空中。
天地苍茫,朔风呼啸,一缕檀香飘来,悠然飘入鼻端。
陈靖定在原地,口唇半张,愣愣傻在原地,那石块不偏不倚落下,正巧砸上鼻骨,砸的他嗷呜一声,翻起来猛擦鼻血。
手忙脚乱折腾半天,可算抓来残雪,把鼻子紧紧堵上,再起身时那檀香如同游魂,倏忽便飘散了。
陈靖摇头晃脑,喉结滚动几下,竭力拍醒自己,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夜夜梦见怀抱少年,醒来便竹篮打水一场空,耷头耷脑坐在床边。此事只能怄在心底,无人可以倾诉,适才那檀香如梦似幻,勾的他心神摇曳,慢腾腾向远处行去。
拖拖沓沓走了几步,他飞奔起来,如一片翎羽,振翅飘向远方。
耳边风声飒飒,脚步轻快腾跃,那缕檀香闻不到了,四周响起狼嚎,那声音忽远忽近,一时远在天边,一时近在眼前,陈靖驻足屏吸,竖起耳朵听着,鼻间腾起白雾,那嚎叫又不见了,远处传来沙沙脚步,掠起凛凛风声。
陈靖揉揉眼睛,大口大口喘息,他跑出一身热汗,干脆脱|掉外衫,随手系在腰上,若是常人走在山里,听到狼嚎早吓得屁滚尿流,可他非但不怕,反倒升起一股兴奋。
这兴奋令他面红耳赤,指尖发颤,两腿重如千钧,半天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声听不见了,陈靖攥紧拳头,一步步向那头行去。四周雪落无声,脚步踏在雪里,踩出沙沙碎响,拨开挡在面前的叶子,踢开拦在前面的石头,一条河流在前方溪谷里流淌,这里天寒地冻吐息有雾,这河水竟未曾结冰,陈靖沿陡坡滑下,呼出一口白气,抬指触碰水纹,缓缓拨弄两下。
水流掀起阵阵涟漪,圈圈荡漾开来,陈靖甩甩手腕,迎着上游往前面走,前方碎石嶙峋,土地覆满青藓,他擦掉满头热汗,系紧腰间外衫,循着水声淋漓的方向,一步步挪蹭过去。
雪浪翩然而落,覆在额角脸颊,融化进衣襟里面,汇成一道小溪。
溪水里隐隐有道背影,正撩起湿发,将水浪倒入脊背。
这脊背有一道长弧,沿颈骨向下凹陷,延展到尾骨上面,淋漓湿发如浓密海草,遮掩大半皮肤。
远远望去,那皮肤白如霜雪,滑如凝脂,肩背延展开来,似展翅欲飞的白鹤。
这人弯腰舀水,半身向前探出,金发沿侧颊滑落,丝缕垂在湖面。
此情此景如梦似幻,陈靖喉结滚动,下意识上前半步,那道身影沉入湖底,金发在水中飘散,如一株色彩艳丽的曼陀罗花,绽出行将破碎的华彩。
陈靖鬼使神差向前,一脚踩上枯枝,咯吱一声碎响,水面骤然暴起,一道银刃迎面扑来,擦着耳骨飞过,直直钉上树干。
耳边淌落一道血线,枝杈被劲力震颤,抖落簌簌残雪。
陈靖呆愣楞站着,不知何时竖起的旗杆软下去了,软塌塌垂在腿|间。
寒雪掺杂血腥,檀香浸染白梅,少年垂下手臂,遥遥与他对望。
滴答。
滴答。
水珠自少年发尾落下,叮咚落入水面,荡起细小涟漪。
河面泛起白雾,眼睫眉尾被霜雪盖住,碧色眼瞳如同琉璃,静静映出弧光。
陈靖喉底发酸,舌底似被黏住,分毫动弹不得,一身热汗褪下去了,裤子牢牢黏在腿上,扯都扯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