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借着树叶间隙透下来的月光,看见他面色冷白,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不是很舒服。附近蚊虫多,岩石和树桩都太硌得慌,他虽然背靠着树干,整个人却有点要蜷起身体的意思。闻衡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触手冰冷,简直不像一个正在经历夏天的人,果然是老毛病又发作了。
薛青澜被他一碰,立刻惊醒过来。天色昏暗,他猛一睁眼视线也很模糊,只看得清身前人的大致轮廓,下意识地握剑前抵,哑声问道:“谁?”
“是我,不怕。”闻衡轻轻将剑鞘推开,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用掌心温着他的侧脸,耐心地问,“你怎么跑来了?”
薛青澜人虽然醒了,脑筋还没完全活泛过来,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脱口而出:“来接你回家。”
闻衡当场就没忍住笑了一声,低声道:“为什么?怕我不敢走夜路吗?”
薛青澜只懵了一瞬,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闻衡不在时他有毁天灭地的勇气,但是当着闻衡的面,他没有丁点豪情壮志,整个人直挺挺地往闻衡肩上一栽,哼哼唧唧地打岔道:“怎么说了这么久,天都黑了,回去吧。”
闻衡目光落在他随手拿来的长剑上,心中隐约有了一点猜测,神色愈加柔和。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薛青澜,半蹲着道:“上来,我背你下去。”
薛青澜莫名其妙道:“我没事,可以自己走。而且晚上山道这么黑,万一打滑摔跤了,咱俩谁都跑不了。”
闻衡笑道:“放心,摔不着你。你是不是没吃饭就赶过来了,还要饿着肚子再走下山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薛青澜就觉得胃里痉挛着抽痛,于是张开双臂趴到闻衡背上,搂紧了他的脖子:“嗯。”
闻衡轻轻松松地背起薛青澜,起身沿着石阶缓步走下去,心不跳气不喘,还有余裕逗他说话:“‘嗯’什么?”
薛青澜紧贴着他的脊背,像在严冬里抱住了一个暖烘烘的炉子,周身萦绕不去的寒气渐渐被热意消融,他忽然又有点犯困,懒洋洋地拖着尾音答道:“没吃上晚饭。”
闻衡道:“我走前不是说过了?让你自己吃饭不必等我。”
薛青澜却道:“我忽然想起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说不定那封信是有人故意伪造来引你出门,好趁你落单时出手袭击。你右手的伤还没好利索,万一动起手来打不过人家怎么办?所以就过来了。”
这话说得十分轻松,可寥寥数言之中,实则饱含深情,足见薛青澜对他的情谊,已经到了不避危难、不顾生死的地步。
闻衡极是动容,然而他们正走在黑黢黢的山林之中,他又背对着薛青澜,所以只有声音传来,听上去仍然平和镇定:“傻子,万一被你说中,你跑过来接我,不也掉进敌人的陷阱里了么?”
薛青澜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啊,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