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上半身靠近云溪,下半身留有一小截尾巴在水中,晃来晃去,荡出一圈圈涟漪。

她的眼睛,平静如流水,水汪汪的,泛着光泽,澄澈如孩童,看上去懵懂又无辜。

她听不懂云溪在说什么,说了一大串话,还越说越快,越说越急,声音越来越大。

但她看见云溪的眼眶在慢慢变红,好像很悲伤的模样。

她凑近了,舔了舔她的眼角,有水泽,还有一点咸味。

哭了啊……

人鱼学着那天滂沱大雨中,云溪抱紧她的模样,伸手抱紧云溪,咕咕噜噜安慰云溪。

“我有我的人生要过,我的人生计划里没有你的存在!我迟早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我”

忽然被人鱼抱在了怀里,感觉到了人鱼冰凉的身躯,云溪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迅速安静下来,并分裂出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审视刚才的自己

像个口吐疯言的疯子。

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然后试图重新切换回理智、冷静、从容的人格。

但做不到。

云溪把暴躁的人格赶了出去,却还是无法理性地去思考问题,思维变得有些迟钝。

她无力地回抱住人鱼,放低了声音,喃喃地,像是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真的很想回去,回到我原来的那个社会去,再待下去,我觉得我会疯掉……”

尽管那个社会,几乎无人在意她的感受,无人在意她的生死,但她能在那里活得像个人一样。

她可以读书,可以交友,拥有可奋斗的事业,也许将来还会认识新的爱人,总之,只要回去,生活一切皆有可能。但若是一直困在这个岛上,那她这辈子就完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如果真的这样,那她觉得,她可以刨个沙坑,把自己埋进去,然后,安详地死去;或者,纵身跃入大海,淹死过去;再或者,找个高处,纵身一跃……

一死解千愁。

产生这些念头的时候,云溪生出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快感,好像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也许,沉入沼泽的那一刻,她心底就埋下了一颗求死的种子。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被救援的希望一点点流逝,在疾病和情绪的催化下,那颗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但随即云溪又把这些消沉的念头摁了下去。

因为她嗅见了一奇怪的味道。

不是她身上的味道,也不是红色血液的味道,似乎是人鱼的尾巴那里,散发出来的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味道。

从未闻过的甜腥味。

她定睛一看,看见地上有一摊蓝色的液体。

云溪连忙松开了人鱼的怀抱,从地上爬起来,查看人鱼的尾巴。

“你受伤了吗?”她紧张地问人鱼。

没指望得到回应,她盯着那滩蓝色的液体观察。

这种蓝色液体,令云溪想起了一种古老的生物,鲎。

鲎是一种有着四只眼睛、厚甲壳的海生节肢动物,栖息在浅海区,恐龙在的年代,它们就已经存在了,熬过了几次物种大灭绝,见证了人类文明的诞生与兴起。(注1)从前在南方沿海城市的市场还有商贩兜售,云溪小时候尝过一口,太腥了,吃不下去。

还是一种极为忠贞的物种,喜欢和伴侣形影不离,总是被人类成双成对地抓住。(注2)如今中华鲎被捕捞得数量锐减,成了二级保护动物。

云溪记得它,不是因为它奇异的形状和习性,而是它那富含铜离子的蓝色血液,可以凝结细菌,存在着巨大的医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