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想着母子俩就别重逢,无论娘娘还是三爷落泪,她都不好在旁边瞧着,进去的时候有意落后了三爷一步,刚好钱昱把手伸了过来给她,她一时不知道该搭上去还是无视掉。
钱昱心里冷哼一声,给脸不要脸,转身直接往里走了。
入座后惠妃看见儿子脸色不大好,担心道:“这些年总在南边儿待着,恐怕一时水土不服,回了家反倒不习惯了。”
钱昱站起来道:“儿子没事,烦劳母妃挂心。”
惠妃点点头,上下看看他,笑道:“我瞧着倒是壮了,个子也高了。”
方嬷嬷在一旁陪着说话,自己眼眶都红了一圈,心里捉摸着估计娘娘也差不多,又知道娘娘的性子一向都是这样,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偏偏要反着来。这会儿能当着三爷的面说上这样的话,就已经算是贴心了。
方嬷嬷上前一步,小声提醒惠妃道:“娘娘,开吃药了。”
惠妃点点头,对旁边坐得远一点的媳妇道:“你们自己先坐着,我去去就回来。”
惠妃被方嬷嬷搀着走了后,钱昱和乔氏各自捧着碗茶喝,乔氏有心想说几句话宽慰三爷,抒怀一下母子情深如此这般的情绪,话到了嘴边,看见三爷一副“我不想被人打扰”的神色,愣是给又吞了回去。
惠妃回来在主位上坐下,看着他俩刚才怎么坐的,现在还是这么坐着,抬手对乔氏挥了挥:“正巧我得了几匹新到的缎子,颜色我瞧着太艳了,你去后头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是。”乔氏反而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就剩下惠妃钱昱母子俩,两人正中央摆了个玉炉,里头放着花果做熏香。
惠妃责备道:“她不懂事,却也是功大于过,以后好生教导就是。”
钱昱道:“儿子明白。”
惠妃看他的脸,比去的时候黑了一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道:“怎么晒成了这副样子?”她记得儿子以前第一次去围场,跟着兄弟们打猎,打完猎又跟着皇上一块儿疯,下水里游泳,正午的太阳,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晒掉了一层皮。第二天人就黑成了个包公脸,后来过了小半个月,他那些弟兄们还都黑着呢,他就先白了回来。
这次晒成这样,怕是比之前更严重。
钱昱想到了襄襄,总缠着要给他抹芦荟胶,脸上露出一丝笑。
惠妃瞧见了不点破,脸上也柔和一些:“待会儿你媳妇挑剩下了的,你就拿回去给那个吧。”
钱昱又站起来谢恩,惠妃叹了口气,看着长得更加挺拔的儿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那事儿闹了个大乌龙,可要是真的传出去,丢脸的是你自己。”
钱昱:“儿子知道。”
惠妃道:“我不说,你自己也会派人去查。那事儿我是交给你媳妇去办了,那两个冒牌货如今是死是活都算了。”
钱昱点点头:“儿子明白。”突然想起来似的,对惠妃道:“姜氏又有了身孕。”
惠妃看他这么高兴,忍不住泼了一盆凉水过来:“她有身孕是迟早的事儿,可是一个人生总比不过一群人生。她再能干,生出来的也是庶出。要真有那么一天她过了正主儿,有人心里头就该不太平了。”
钱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不接茬。
惠妃转了个话题,道:“我这儿还有不少新到的芦荟胶,待会儿你带点回去抹。”
钱昱说:“这东西到处都有,府里不差这个。”
那边方嬷嬷带着乔氏挑得差不多了,又引着她出来,刚好钱昱要走,乔氏想坐下陪惠妃说说话,惠妃揉着额头道:“行了,你也回去吧。刚被人给气了一场,可不想再给气着了。”
乔氏只好跟着钱昱一块儿出去,这回钱昱一点都没等她,快步出了咸福宫,乔氏快几步追了上去,到了宫门口,她上前问:“三爷是去工部吗?正好能捎爷一段路。”
钱昱摆手说不用:“你先回去吧。”四处望找不到刘川,问旁边等着的小太监道:“你师父呢?”小太监细声细气地说:“回三爷的话,师父去前头喝茶去了。”登时钱昱一脚就朝着他心口踹过去,小太监挨了一下半条命就没了,趴在地上上不来气。
刘川屁股着火一路小跑过来,钱昱看见他就冷笑:“主子爷在太阳底下晒着,你倒是会享清福。”
刘川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豆大的汗从脑门往下爬。
钱昱赏了他一脚,自己先朝外头去了。
乔氏站在一旁,看刘川一骨碌飞快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一阵风似的追过去,乔氏远远听见他问:“爷,咱回工部吗?”
三爷说的什么她就听不真切了。
丫鬟在旁边小声问:“夫人,咱们回府吗?”
乔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直接把人给打翻了,丫鬟脸蹭在地上掉了一块皮,疼得眼圈一下红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泪,强行忍着又站起来。
乔氏看着她,厌恶道:“狐狸精!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另外一边,钱昱脚下生风地往宫外走,刘川一路小跑先去马厩里把马提前牵到宫门外候着,路上往自己脸上狠狠来了两巴掌:“让你贪嘴!”一张脸瞬间肿了一半边,他怕待会儿三爷瞧见了,还以为他故意卖相,又往另外一边脸狠狠来了两耳光。
他扭头看见徒弟小耗子坠着腿跟在后面,像是只剩下半条命了,让人过去把他搀着,人到了跟前,看见他胸口一个鞋印,不忍心道:“这回是你顶了师父的缸了。”可有何尝不是顶了夫人的缸?
娘娘想让爷坐夫人的轿子,故意派人把他给支开,好让三爷出去之后叫不来人。
一面是娘娘,一面是三爷,两面都是得罪人。
这事儿放在以前,三爷八成就上了夫人的轿子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唉!
钱昱顶着太阳,一阵风似的进了工部大门,大大小小的官吏被叫进去,然后再被骂出来,张鄂带着李福气在外头求见,刘川猫着腰过来对他俩挤挤眼睛。
张鄂看见他领口上的鞋底印,又瞧他的脸也肿成了个猪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李福气给推了进去:“这事儿还是你进去回了三爷罢。”
李福气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张鄂猫着腰躲在外头听里面的动静。
李福气刚进去没一会儿,张鄂就听见里头传来三爷的声音:“张鄂进来!”
刘川捂着嘴在外头偷笑,孙子,有好处你就击破了脑袋上,这回轮不着你在那儿挑三拣四。
张鄂毕恭毕敬地进去,看见里头李福气跪在地上,三爷坐在书桌边上,旁边就摆着一座冰山,上头冒着白茫茫的凉气,飕飕的冷风一个劲儿往他这个方向吹过来。
他进去先就跪了,半天都听不见上头三爷说起,他就只能缩脖子缩脑袋地把自己给藏起来。
钱昱批注完手里的几个帖子,抬起头看了他俩一眼,指指张鄂:“查得怎么样了?”
三爷这样,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心情不爽。
张鄂支吾着不敢说实话,然后就挨了一脑袋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