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这种东西,只有二十岁之前,只有有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在身边,才会充满期待,新鲜和振奋,否则就是没有意义的。当岁月太漫长,时光太冗杂,一年又一年过得太快,它就失去了意义。
而且十八岁那天许下的愿望已经实现,他再也没有其他的需求了。
他仰头望向季一粟: “你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问过,但是季一粟只敷衍他记不得了,想必现在应该不会再敷衍了。
“跟你一样罢,正月十六。”季一粟许久才开口,像是回忆了许久,总算从尘封的遥远记忆中搜索到了一丝痕迹, “也是上元节后一天。”
“你又哄我。”年渺却是不信,觉得对方依旧在敷衍自己,毕竟当年问的时候,他就自作主张让季一粟和自己一起过生辰。
“真没有。”季一粟道, “不信算了。”
年渺朝他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手还是诚实地牵着,被他领着在城中游荡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皇宫附近。
作为帝王的居所,一国之中最为重要的地方,这里被层层把守着,戒备森严,普通百姓连靠近都不能靠近,俩人却旁若无人一般直直走了进去,穿过厚重的大门。
“是在这里么?”年渺还是第一次来到帝王之所,生平更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好奇,四处张望着,被肃穆的氛围影响,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应该是。”季一粟道, “可以找找,只剩下这里了。”
城中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身体魔珠的气息,倒是这座皇宫,被人皇之气萦绕,可见这里的皇帝或者未来的皇帝是明君,才会有人皇的气运降临,说不定就将他的身体掩盖住了。
刚入门时是静谧肃穆而庄严的,越到深处,越能感受到这里也同样沉浸在上元节的喜悦之中,处处都是精致的花灯,装扮华丽,宫人脚步匆匆,忙碌不停,却十分有秩序,似乎在准备着盛大的宴席,年渺听到有宫人在窃窃私语,小声谈论着太子归来之事,陛下盼望了许久,一大早就派了人去接,等夜黑了,甚至打算自己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这两天,年渺一直听到人们讨论这件事,无一不是喜悦期待的模样,看来这位太子,是个品行兼优,治国打仗无不精通的人,很是得人心,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父母长辈,都十分敬他爱他。
俩人在皇宫之间,像薄雾一样穿行,宫墙亭台皆是虚无一般,无法阻隔到他们一点,季一粟将每一个地方都寻个遍,却并没有发现身体的踪迹,甚至一丝气息都没有,好像他的判断一开始就有误,身体根本不在这里。
如果是普通人,说不定就会离开,去别的地方找,可是季一粟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的直觉既然是在这里,那就一定会是这里,只是被什么人给藏起来了。
他去找了这里的皇帝,如果真有可以掩盖他身体的东西,那只有人皇的气运了,恐怕就在人皇身上。
皇帝已经下朝,正在御花园里,和嫔妃皇子公主们一起享受家宴,等着太子归来,是再温馨不过的场面,他看上去已经有五六十岁,算不上老,甚至精神奕奕,正是壮年,外貌端正,不怒自威,自有天子的气度。
可是季一粟并未在他身上看到人皇的气运。
作为十二真神之一的人皇,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种气运,它可以同时在许多个皇帝身上产生,是最虚无缥缈的,是真正杀不死的特殊存在。
明明皇宫之上盘踞着相当浓郁的人皇气运,然而这位当朝天子竟然没有,季一粟的目光在在场的皇子公主中扫过,都是平平无奇,没有特别的存在。
季一粟在原地驻足片刻。
或许,他还遗漏了什么。
那位被万人敬仰的太子,尚未归来,这人皇之气,说不定就是他留下来的,身体,想必是藏在他身上。
人皇是不需要他的身体魔珠的,相反,得到了反而会造成冲突,消散身上的人皇之气,变得易燥易怒,逐渐平庸,恐怕是有别有居心的人,将魔珠藏在人皇身上,要么是为了干扰自己,不让自己找到,要么是为了对付人皇,不让人皇得到天下。
前者是针对季一粟的,后者则是人族的勾心斗角,单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季一粟有点犹豫起来。
和身体的感应告诉他,身体就在城里,可是人皇却在城外,这样的矛盾着实干扰了他的判断。
不过他也没有纠结多久,要么现在去找人皇,没有发现再回来,要么再等等,等晚上的时候,人皇自然会回来,根本不需要他再动。
季一粟也不着急这一时,索性再等一等。
年渺则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皇家的家宴,虽然只是家宴,却依旧盛大隆重,皇帝的后宫加上后宫的孩子,都快赶上一个小门派里的人了,让他十分惊叹,明明一个人娶了那么多妻子,却能和这些妻子孩子相处如此和谐,让他想起了他在碧海门时的那个虚假的爹,脚踏两只船,最后门派都散了。
皇帝和皇后坐首位,居高临下,其次是按位份排的嫔妃们,接着才是皇子公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笑颜开的,即使有愁绪,也不敢显露来。可在这温柔悦耳的琴瑟之音与和谐的私语交谈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突兀的高声: “父皇,我听说三皇兄原本年前就应该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天降大火,伤亡惨重,对面又追了上来,才不得已推迟了,是么?”
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声,带着些许散漫和刻意的天真,在“伤亡惨重”上咬重了音,让在场的众人都噤声,顿时四下一片死寂, “唰唰唰”的目光都扫向说话的人,又飞快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