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裹着厚重的斗篷,却像轻盈的雨燕,又像翩然的蝴蝶,灵巧地飘着,大红的斗篷都被带得翻飞起来,一直飘到不远处的拱桥上,手肘撑着桥栏,托着自己的脸,看穿流而过的河水平静地淌着,河上的小舟像叶子一样晃晃荡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季一粟站在他身边,看他突然安静下来,甚至有些难过,摸了摸他的脸: “又没说你,怎么不高兴了?”
“我没有因为你不高兴。”年渺偏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有些伤感道, “我要是早点能遇到你就好了,就算不能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遇到你,在你还是越沧海的时候遇到,也是好的。”
他太想看到年少时的季一粟,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了。
“也不好。”季一粟摸进他的斗篷里,悄悄握住他的手,也去看底下来来往往的船,和船上的客人艄公,低声道, “要是那个时候遇到我,我不会看到你的,甚至……”
“一剑劈死我?”年渺弯起眼睛,替他补了后面没有开口的话。
季一粟道: “我一般不用剑。”
他目中无人,谁也看不到,就算年渺有着稀世姿容,在他眼里也只是捏死都懒得动手的蝼蚁,哪里会想过,这是自己以后的妻子。
居然连被剑劈死的资格都没有。
年渺想了想也是,他是在季一粟死后才遇到的,那个时候的季一粟最落魄,眼里才能容得下别人,才能忍受自己的存在。
可见这世上向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不是季一粟落魄,两个人也不会相遇。
俩人说着话,听到桥上来往的行人在窃窃私语: “刚才南边有两个男人当街卿卿我我,我看到了,吓死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有没有报官?”
“报了,可是官府来人之后,那两个人又不见了,谁都没有看到他们,可真是怪事。”
“最近怪事太多了,希望有人能请位仙长做做法事,不然我出门都害怕。”
“……”
年渺不停地笑,轻轻捏了捏季一粟的手: “看看你,伤风败俗。”
季一粟道: “你干的事,天天赖在我头上。”
年渺不言语,也不管有没有看着,搂着他又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随即满足地拉着他下桥去,果然听见身后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现在没出阁的姑娘……”
“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笑得更加开心,好像做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其实他的身量并不算矮,甚至比普通人还要高挑一些,只是季一粟太高了,可以将他完全包裹住,他每次想亲对方,都不得不踮起脚来。
在下桥的时候,年渺顿住了脚步,季一粟也同时停了下来。
大概是前些日子下了大雪,即使今天出了太阳,之前的残雪也未消,在桥边堆砌着几垛残雪,掺杂着枯叶和泥土,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在清凌凌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躺在桥边,头上枕着雪堆,在惬意地晒太阳,面前已经被扔了不少铜钱。
他虽然破烂穷苦,但并不脏污,脸上甚至十分干净整洁,只有散乱的头发是乱糟糟的,许久没有打理的样子,从面容上看,是个年轻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俊秀,不像是普通乞丐,倒像是上京赶考盘缠用完的落魄书生。
这里是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很少能看到行乞之人,想必此人是遭逢了什么不幸,才沦落至此。
年渺不由有些同情,他虽然踏上仙途多年,但幼时也流离失所,遭逢苦难,并没有像其他修士一样,修为达到顶峰后情感淡薄冷漠,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人性,看到苦难的人,难免会起一些怜悯之心。
季一粟也看着那个年轻的乞丐,只是他不会跟年渺一样,起怜悯之心,他只是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然而实在古怪,以他的能力,竟然一时间看不出此人身上,究竟哪里异样。
年渺弯腰在那堆铜板中,放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察觉到有人靠近,乞丐睁开眼睛,偏过头,看见了分外瞩目的银锭,眼里却没有喜出望外的神色,甚至身体动都没有动,只瞥向年渺,懒洋洋道: “谢谢姑娘,姑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