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褚云端代替铭盛华宿在医院,情形比当初在公立医院时好很多,单人间有专门的陪护床,但贝铭坚持让褚云端睡在他身边。
两人都明白这矛盾还揣在各自心里,只不过时机不对,没有爆发罢了。无论如何,手术已经做过了,孩子虽然还没塞进去,但子宫是已经取不出来了。褚云端心里有气,但贝铭刚刚做完手术,他不敢随意往外撒。关于生孩子这件事,褚云端能理解又不能理解,世上大多数人都生孩子,导致它从一个需要自主选择的主动行为,变成了被社会的浪潮推着选择的被动行为,如此而已。
病房关着灯,除了月光,只有走廊里映进来的一方浅浅的亮,贝铭靠在褚云端的身上,阖着眼,握着他的手指轻轻揉捏。
就在褚云端以为他快睡着的时候,贝铭忽然很轻地开口:“你今天是不是特别生气?”
褚云端没说话,在跟贝铭的对话中,他的沉默通常意味着默许或默认。
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人,没有谁会不懂对方的潜台词。贝铭了然,拿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
褚云端以为这是又要耍赖撒娇,忽然听见他低声说:“其实我昨天晚上特别害怕,你知道我胆子小,上手术台之前差点后悔,你不在身边,万一出事,我这辈子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你……”
褚云端长长叹出一口气,将贝铭紧紧抱进怀里,轻轻吻他的额角,摩挲他的肩头。
“其实我很怕,既怕疼又怕死,可我更害怕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世上只剩我一个人,到时候我怎么活?”他的声音里些潮意,呼吸打在褚云端的颈窝,眼泪倔强地没有掉下来,“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懂‘死亡’这个词的,不就是人没了吗?可一直到上回你住院,我才意识到‘没了’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次是我离这个词最近的一次,我才知道人命真的很脆,我身边的人终有一天会相继离开我。按照年龄,先是我爸,再是你,最后剩下我自己,我要是活得短点儿也就算了,要是真比你多活个十年八年,我想不到会是什么样儿。”
还有些话,贝铭没再说出来,他恐惧怀孕,可更恐惧将来有一天举目无亲孤苦无依的日子,他终于明白铭盛华当初执着地让他找个人结婚到为了什么,他怕有一天他走了,在这偌大的世界里,贝铭连个可以靠着哭一哭的人都没有……
那个可以给他依靠的人低头吻掉他的眼泪,说:“我争取活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