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离得太远,被子只有点角够到谢九楼胳膊 ,再过去,谢九楼大半身还是只有衣裳避寒。
提灯沉默半晌,再三确定谢九楼没醒,才一点一点挪蹭着,小心把自己被子分了一半给他,紧紧挨着谢九楼睡了。
许久,身边呼吸声逐渐匀长,谢九楼睁眼。
提灯怕他另一边盖不着被子受凉,挨他极近,额头抵在他肩上,埋着脑袋睡得正香。
谢九楼轻轻侧了个身,枕着自己一只胳膊,再从怀里掏出方才擦手的锦帕。
他凝目看着提灯侧颜,总控制不住要上扬的嘴角。
就这么一直看着,看到惊觉再不睡就要天亮的时候,谢九楼方才细细给提灯擦干净脸,小睡一阵,在破晓前离去。
二早营房的几个小士伍起来,都发现他已经走了。
几个人一面松了口气,一面互相责问:“九爷啥时辰走的都不知道!睡得跟猪一样!”
“你好意思说我?你知道?说不定就是你呼噜声把九爷吵走的!”
“我呼噜?我还说是你嘣屁把九爷嘣走的呢!”
正吵嚷,有人注意到边上的提灯:“,那个……提……提灯?”
提灯听见旁人叫他,闻声望去。
他因着要进军营,来之前被谢九楼抓着连天恶补中土话,勉强到断断续续能听懂日常交流的那些话,尤其是军队的指令,谢九楼把他训练得很敏锐。
但说和写,离听的能力就差了许多。
谁的话到了他那儿,基本都是只进不出的份儿。
喊他的那人叫洛桥,是个小伙子,小麦肤色,浓眉大眼,说话带点北方口音,笑起来一口白牙。第一次跟提灯搭腔,提灯只看过来,也不吭声,叫洛桥有点儿局促。
他抠了抠后脑勺,试探着问:“九爷今早走那会儿,你也没听着?”
提灯点点头,意思是听着了。放洛桥眼里,意思是“没听着”。
洛桥见这人沉默寡言的,话也搭不下去了,打哈哈道:“睡,睡挺好。”
说完正要下床,忽“咦”的一声。
他穿了鞋走下去,来到提灯面前,弯腰道:“你脸怎么干净了?”
提灯和他对视着,歪了歪头。
“这可不行。”洛桥古道热肠,“昨儿我可听见了,九爷叫你不准洗脸。你这脸现成白净的,当心九爷看见,军法处置!”
他四下看看,一拍脑门,把提灯拉扯下来,抓着人就往院子里篝火堆旁边去。
洛桥蹲下,提灯也跟着他蹲下。
篝火燃到半夜就熄了,此刻只剩烧焦的黑木。
洛桥两手按进漆黑的木屑里头,搓了搓,抬起来就往提灯脸上抹。
一边抹,一边念叨:“你就委屈一阵子。脏是脏了点,不碍事儿。也别怨九爷啥的。我虽才来,但听他们说,九爷是极好的人,待底下将士们也很好。他这样对你,想必是你年轻,犯了什么错。又兴许是他看重你,见你孱弱,想锻炼锻炼你,也未可知。”
说到这儿,他“嘶”的一声:“你这模样,满十五没有?”
大祁律例,男子年满十五方可参军,低于十五者,不得虚报以参军,防止家眷冒领军补。
提灯终于开口了,说得很慢,好在清楚:“十八。”
这回答似是出乎洛桥意料:“比我还大一岁呢。”
他又领着提灯到洗脸盆边上:“看。”